蹄声得得,马儿欢畅,一缕清风拂动着车窗上的纱幔,为盛夏的早晨带了一丝难得的清凉。
微闭二目的萧云天,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一份凉爽。
昨夜他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大半宿,天近四更时分才昏昏而眠,而今坐在车中,仍旧是假设着与朱棣初次见面时的各种场景,忽想起昨晚楚秀让他向朱棣要个官做,不由哑然失笑,“长史司里一共只有三个品秩在六品以上的官职,那几个位置怎么说也落不到我的头上,当官着啥急呀,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取得朱棣的信任,把朱棣弄得舒舒坦坦,以后当官的机会太多了……”
归燕王府管辖的那三个燕山卫中倒是有很多高于六品的官职,可明朝是文臣节制武将,楚秀昨夜仔细地给萧云天讲解了文臣和武将之间的差异,温言劝说了好一阵子,力劝萧云天不要接受武职,做一名骁勇善战的武将,虽然升官快品秩高、可以封公列侯,但权势却小得可怜,常常有二、三品武将受命于四、五品文官的现象,临行前,楚秀还把俏脸探进轿帘,正色提醒着萧云天:切不可进入兵营卫所,现在即便做了一个百户千户什么的,也不过就是多几石俸米而已,家里并不稀罕这些,还是老爷的前程要紧。
想到此,萧云天脸上的笑意更浓,“小楚秀说得对,就凭我这点能耐,如何能指挥军兵杀敌陷阵?虽说军中也不乏文职,但还是远离那你死我活的战场为好……”
同样是似火的朝霞洒在巍峨肃穆的遵义门城楼,可萧云天此际的心境,却与昨天有着很大的区别,昨天站在遵义门前的那一份踌躇满志,已然渐化为丝丝忐忑,尤其是走进城门洞的那一瞬间,萧云天心中的不安陡然增多:“万一朱棣不信任我该怎么办?”
迈进府库执事房的门槛,萧云天满眼都是库大使张云那张胖嘟嘟的笑脸,“张大人,早。”
“嗳,怎么又是大人大人的呀?你再这样称呼,哥哥我可要生气了!咱们兄弟共事一场,那是缘分,老弟你怎能如此生分……”张云笑着把手中的茶盏放在萧云天的条案上,亲热地拍了拍萧云天的手臂,而后压低声音说道:“萧兄弟,适才听咱王府仪卫司的张典仗说,咱们王爷今日午时前后便会返回北平。”说罢,张云那胖脸上的亲和,又增添了几分。
“噢,听我那侍女所言,河间府距咱们北平还有一段路程呢……”听得张云说朱棣即将回府,萧云天的心境比刚才进王府时还要忐忑,他极力地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悸动,一边说笑着,一边漫步来到自己的条案后坐下,“张大哥,咱们王爷这么快就回到北平,当真是归心似箭啊!”
“那是,那是……”张云笑着说道:“咱们王爷这一趟京师之行,足足用去两月有余,他当然很是想家了。”
萧云天真想尽快见到燕王朱棣,了却他心中那没完没了的折磨,可表面上还要故作镇静,好似闲聊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张大哥,咱们王爷每年的去几次应天?”
“他一年总要去应天几次,像当今皇上寿诞啊,商议国事啊,等等。”张云掰着胖胖的手指,为萧云天解释朱棣每年必须前往京师应天的事由,“从前孝慈皇后(马皇后)在世时,咱们王爷去应天的次数更多……哎,萧老弟,你是不是还没有见过咱们王爷呢?”
萧云天点头称是,心中暗道:“我倒是见过朱棣四十来岁时的画像,不知跟现在有啥区别?”
“萧老弟,走,哥哥带你去天字库熟悉熟悉环境,说不定一会儿能有幸见到咱们王爷。”张云对萧云天一摆手,率先迈出执事房的门槛……
“张大哥,天字库在哪里呀?”日头渐渐毒了起来,萧云天打开折扇遮挡着天上的烈日,跟在张云的身侧沿着燕王府的城墙向南门走去。
早已汗流浃背的张云,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句老天,伸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汗珠,“咱们天字库在端礼门旁,马上就到了,等一会儿,咱们王爷一定会从端礼门进府,到时你也许可以看到王爷……这天,真够热……”
天气如此闷热,二人也失去了闲聊的兴致,俱是加快脚步向端礼门而去,所不同的是,随着燕王朱棣回府时刻的渐渐临近,萧云天的耳旁仿佛一直响着那隆隆的马蹄声,弄得他内心更加焦躁……
天近午时,室外更加炎热,王府仪卫司的军兵早已整装肃立在端礼门的门里门外,已经来到天字库一个多时辰的萧云天,拉着张云来到通向城门洞甬道旁的树荫下,“张大哥,看这意思咱们王爷应该马上就要回府了吧?”
“唔,看样子还要等一会儿。”张云拼命地摇着折扇,探头探脑地向城门方向望去,“王爷回府时……”正说着,端礼门外礼乐大盛,显然是燕王朱棣已经接近王府。
随着那礼乐的响起,萧云天那颗心怦怦狂跳有如万马奔腾,不自禁地踮起脚尖,把视线投向仪卫军兵身前的甬道上。
“萧老弟,看把你急的,来吧,你把手扶在我的肩上,别把你累着,呵呵……”这张云,边说边把他那肥胖的身子向萧云天挪去,“咱们王爷大多数都是乘坐象辂入府的,今天如果也那样,你就看不到咱们王爷了。”
萧云天微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他也没客气,伸手搭在张云的肩头,“张大哥,你方才说的象辂,是不是就是车呀?”
“对对,喏,这不,咱们王爷的象辂快进来了。”
说话间,衣着光鲜威风抖擞的仪仗前队已经走出城门,长长的门洞里隆隆回响不绝于耳,转瞬之间,“哗楞楞”鸾铃清脆,八匹雪白的骏马昂首走出端礼门的门洞,骏马之后就是那高贵奢华的亲王象辂。
“这……”
望着那高高的辂亭,红髹的四柱,抹金铜宝珠顶,还有那顶心绣就的云龙……那宽宽大大的象辂无处不透华贵与庄严,看得萧云天倍感眼晕,直到象辂过去好半晌,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