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的一声二狗子,叫得萧云天心里咯噔一下:“咋弄了这么一个小名儿,一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他正满怀懊丧地打算上前与那老头搭话,试探一下自己的身世,却听得身侧有人回话:
“八爷,劳您老惦念了,我三姨她老人家那气管不好也是老病了,从开春到现在,天头暖和,一直也没有犯病,如今身子骨硬朗着呢。”
“唔?原来我不是正主哇,靠,死老头子,你他妈看着我说话干啥?弄得我心里这个不是滋味。”萧云天边想边扭头看向那个接话的人,只见一个杂役打扮的年轻人挂着一脸憨厚的微笑,回答着那老头的问话。
听得二狗子说他三姨并无大碍,那老头笑呵呵地说道:“是啊,我去年冬至前后见过她,她当时身子很是糟糕,好,好,我那老姐姐没事儿就好。”
“嗨,这不是狗掀门帘子、全凭着一张嘴儿嘛,去年冬至见到人家,现在都已经盛夏了,大半年都过去啦,还他妈老姐姐呢……”在心里诟病着那个老头,转过脸的萧云天目光中充斥着不屑,“唔?他怎么还面对着我呀?……唔?呵呵,原来这老头是个斜眼儿!”
这时萧云天才看明白,那老头虽然脸对着萧云天,可那双有些混浊的眼珠却在看着那个青年人,如此发现,令萧云天忍俊不禁,他急忙加快脚步向长史司的院内走去。
这王府长史司的前身是亲王相府,自太祖皇帝朱元璋废除朝廷宰相后,也相应地革除了诸王相府,把原诸王相府中的长史司提升为正五品,设左右长史各一人,其主要功能是管理王府中的大小庶务、祭祀庆典、进献上奏等等繁杂事宜。
尤其那左右长史,别看品秩不高,可责任却不小,其主要职责是执掌王府的行政工作,辅助并规劝亲王、匡正亲王的失误,不但如此,若是亲王犯了什么错误,首先受到诘斥的,就是这左右长史,可见此官风险甚大,仕途多半坎坷。
昨天晚饭时,楚秀给萧云天大略地介绍了一下王府长史司的构成,并说明在这长史司里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八、九品的小官儿,除左右长史外,只有审理所的正副审理是七品以上的官员,萧云天走进长史司的大院,一看果然如楚秀所言,所见到的几个官员,补子上绣的都是黄鹂、鹌鹑和练鹊,俱是八品、九品和未入流,大院内,来来往往忙忙活活的,都是吏员和杂役打扮的人等,这让萧云天的心态松弛了许多。
萧云天与右长史曾有一面之缘,很顺利地报到上任,在一位吏员的引领下,萧云天来到了他在燕王府的执事房,看到了他的顶头上司,库大使张云。
张云五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身材肥胖,稀稀疏疏的胡子把他那张胖脸衬托的格外和善,一身官服穿得鼓鼓囊囊,致使胸前补子上的那只练鹊变得更加瘦小,他也是个未入流。
“唉,同样的品秩,我的俸禄反倒比他少了五斗米,这才叫为五斗米而折腰呢。”掩饰住心中的暗笑,萧云天微微欠身拱手施礼:“张大人,下官名叫萧云天……”
“嗳,什么上官下官的。”幻出一团和善的笑颜,张云也拱手还礼:“萧副使,咱们从今往后就在一个槽子里吃食啦,那么客气干嘛,为咱们王爷效命,才是我等的本分,你说对不?”
虽然这个张大使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但在萧云天听来似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尤其是语句的后面加上那么一问,弄得萧云天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不是在跟我装犊子吗?五十来岁了,还是个未入流,靠,你他妈还腆脸在这儿装大瓣蒜!”心中暗骂一句,萧云天浅浅一笑,说道:“是,是,下官也是如此想的,张大人,下官初来乍到,有些规矩还得靠大人你指点一二。”
“好说,好说。”张云脸上依旧笑容和善,信手一指靠在墙边、堆积着一摞摞账簿的条案,“萧副使,那里就是你办理公事的地方,听说你过几天才能到任,谁知你今天提前……呵呵,也没有来得及为你整理出来。”
萧云天急忙走到条案前,笑着说道:“这怎么敢有劳张大人呢,我马上就整理出来。”说着,萧云天伸手就要整理那条案上的账簿。
“嗳,萧副使,干这些活儿,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别看咱们府库的品秩低,可咱们管理着两三百人呢。”张云一口一个萧副使,暗暗向萧云天示意着他才是府库的一把手,说着,张云官腔官韵地向门外喊道:“来人呐!”
一声应承,一个吏员匆匆自外面低头垂手走了进来,“张大人,可有什么吩咐小的去做的?”
“唔,这位是咱们府库新上任的库副使,萧大人,你快去把萧副使的条案整理一下。”说着,张云指着那些账簿对萧云天说道:“萧副使,你今天刚来,先熟悉一下咱们府库的情况,那些账簿就是咱们库里管理的详细清单,唔,咱们王爷快回来了,我这就要去天字库为咱王府仪卫司出货。”说罢,张云冲萧云天拱了拱手,挪动着肥胖的身子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之际,张云停下脚步回身一指闷头而立的那个吏员,“萧副使,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王八,他可是咱府库的老人儿啦。”
“王八?”看着张云肥胖的身躯失去踪影,萧云天不由对这个吏员的称呼哑然失笑,“他怎么混了这么一个外号?”就在萧云天摇头苦笑之际,那名吏员已经抬起头来,脸冲着张云的办公条案,小心翼翼地说道:
“萧大人,您今后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嘿嘿!”看着王八别着脸在跟自己说话,萧云天脸上的笑意更浓,“原来是刚才在大门口遇到的那个斜眼儿老头。”忍了半晌,萧云天才正色起来,“王……八,嗨,你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啊?这……这也太难听了。”
“回萧大人,小的已经习惯了。”王八仍旧是把脸朝着与萧云天不同的方向,嘿嘿笑着说道:“我在家排行老八,自小爹娘都在饥荒中饿死了,也没给小的留下啥大号,就这么……已经叫了五、六十年了,嘿嘿,别看小的名字叫王八,可我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做王八,嘿嘿,小的我至今也没有娶过娘子……”
其实,在明朝那样一个有封建礼教束缚、有严律酷刑把关的社会里,一个男人即便是有做王八的瘾,他那梦也很难圆,大明律中对*之辈的惩戒是相当残酷的,大明律中明文规定,女子只有犯下*和死罪时,才会被衙门收监看押,其他的一切罪行皆交由家人或丈夫管教,可见女子犯奸是个重罪,因此,在明朝初期,红杏出墙的事例自是寥寥无几。
“他倒是真没啥机会做王八。”萧云天心中暗笑,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对王八说道:“既然你排行老八,为何不索性就叫王老八呢?”
“嘿嘿,萧大人,咱们王爷也对小的这么说过,他老人家还为小的取过大号呢,可大家都已经叫习惯了,根本就改不过来……”
“噢,你说咱们王爷还亲自为你取名?”萧云天来了兴趣,“王……八,咱们王爷常来长史司吗?”
“回萧大人,咱们王爷从来不到长史司来,嘿嘿,我是跟王爷王妃从应天来北平的,所以认识王爷和王妃。”
“是吗?”得知眼前这个人是跟随朱棣从应天而来北平的,萧云天心中不由多生了一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