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来的,那位楚秀姑娘又于谈笑之间详解了大明朝究竟是怎么收拾那些来历不明者,听得萧云天头皮酥酥地直发麻,连肠子都好似染上了一些颜色:
“整人也没这么个整法呀,这是哪个显灵的菩萨干的好事啊,穿都给我穿了,这证件您老也应该帮我置办齐了呀!这下可遭了,路引这玩意儿,长成啥样我都没见过,上哪淘弄去啊?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别说路引呐,就连身份证我也不可能带呀……听那女孩的意思,假冒和尚要杖八十,我的天啊!”萧云天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粗通历史的他,对楚秀姑娘说的那杖八十,还是略知一二的。
在明朝的刑罚中,揍到犯人身上的有两种,最轻的是笞刑,然后就是这杖刑,看文字的偏旁部首,就可以分辨出这两类刑罚所使用的工具,一个是竹板子,一个是木板子,都是打屁股用的,出于对竹子韧脆的理解,似乎那竹板子还要疼上一些,可是,按大明律之罚规,笞刑最高的刑罚才五十笞,超过五十的,那就得用杖,可见竹板子还是木板子的小弟弟,此外,这两种东西的宽窄和受力面积也不一样,那笞,大的那头宽二分七厘,而那杖,大的那头宽三分二厘,自然是揍得更狠一些。
萧云天曾经听父母讲过,明朝处罚官员,有时候当庭推出午门,那可不是什么斩首,而是要揍屁板子,“看来呀,不管说啥,也不能把自己说成是一个和尚……”萧云天正身冒冷汗地想着,哪曾想,楚秀一声清脆又把他推到和尚堆里。
“二爷,他完全有可能是位出家的僧人。”
“楚秀,你怎么又说……何以见得?”
“嘻嘻,是这样的。”楚秀笑着解释道:“现如今,咱朝的出家僧道若要取得度牒,必先经过考试,精通经典者才能发放度牒,未掌握经典者令其还俗,大概这位爷就是一个没有通过考试而被勒令还俗的吧。”
“我看他不像……”那小二爷仔细瞧了瞧萧云天的面相,“看这兄长,于文质彬彬中浅隐着一丝机敏,如若说是他历经过青灯黄卷,伴的也不应该是古刹木鱼,我看他十有八九是位读书人。”
萧云天听着小二爷那稚嫩的声音拽着酸文,不由心中暗笑:“这小子有两下子呀,听声调不过四、五岁,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真是不简单,我那个小外甥也是如此年龄,跟他一比,还真有一些差距呢……”想着自己小外甥背诵唐诗的乖巧模样,萧云天真想睁开眼睛瞧瞧这位小二爷的尊容。
“二爷,虽说他面相酷似一位读书人,可是……”楚秀小嘴巴巴如吐莲花:“可是,方才这位爷下水救你时,当真是神武了得,奴婢在岸边瞧得真真切切,看他如此年纪便身高体健,说不定他是军户中的儿郎呢……”
小二爷和楚秀唧唧咯咯地为萧云天设计着身份,什么民户、军户、匠户的,为萧云天安排了好多身份,甚至还说到萧云天有可能来自教坊。
萧云天是越听越犯愁,对于明朝在黄册和户贴制度上的严格管理,他还是有个大体印象的,知道那些军户和匠户都是世袭的,不可能随便转变职业,而且,建立户帖时发给各户的表册,必须由本人填写或本户自报请人代写,如有隐瞒作弊,家长处死,家属流放化外,也知道明朝实行的是里甲制度,居民的大事小情都要向甲长报备,不但如此,左邻右舍还要伸长脖子相互监督,一人犯法则全家受累,邻里知情不报也要受到牵连,再有,居民若要离开驻地远行,必须要拿着当地政府开据的路引方可上路等等,总之,生活在明朝,很是不自由。
“在明朝,没有身份证明,可是一件后果不堪想象的事儿,这朝代收拾那些没有路引,证明不了自己身份的流民或逃户,那刑罚可狠着呢,有流放、充军……大概还有阉刑!”想到此,萧云天陡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忽又想起明朝对付逃户或流民,好像还有分给这些人牛、种子和口粮令其迁徙拓荒的规定,这才让他身上的寒意得到了一丝缓解。
“那也不成啊,所去之地一定是极其寒苦……要不,从这里逃走吧……可如今这情况,逃到哪里还不都是一回事儿嘛,我靠,这可正应了那句话,‘全国都解放了,你还往哪逃?’唉!这下可麻烦了……”
正在萧云天满肚子黄连,暗恨这如此不堪的穿越之旅时,小二爷的一声话语,又使萧云天兴奋起来。
“他可是我的救命恩公啊,不管这位兄长家住何处,都要让我父王重重赏赐他!”小二爷声音虽然稚嫩,但说出的话语却掷地有声,言语间漫透着与生俱来的威势,看着一动不动地在那里装睡的萧云天,小二爷颇有些担心地说道:“都快过去一个时辰了,他怎么还不醒来?可真让人挂念,楚秀,太医是怎么说的?这位兄长,是不是为了救我,把他自己的身子伤着啦?”
“不是的,太医已经给这位爷瞧过了,说大概是被太液池里的水呛得一时蒙了心性,嘻嘻,侍卫们把他弄进府里时,这位爷一直在说胡话,说什么见义勇为,上……报纸?电……视?听得大家面面相觑……二爷,你说是不是很有趣?”楚秀脆脆的几声娇笑过后,才又说道:“太医给他服了压惊的药呢,说是安睡几个时辰便能醒来……”
听着楚秀和小二爷的对话,把萧云天高兴得差点没晕过去,“她刚才说的是太液池吧?那……这里一定是北京啦,太医?莫非这里是皇宫不成?不对,听先前楚秀姑娘好像提到过什么王妃,刚才又说到把我弄进府中,那这里一定是个王府啦!我靠,这穿越,太成功了,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嘿嘿……”
猜度到如今自己身处于王府之中,萧云天简直是心中狂喜,“看来我救那位小二爷地点是太液池,唔,也就是现在北海……不对呀,北海的边上应该是紫禁城啊?!怎么能是王府呢?”
明朝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之间,大约有五、六百年的“时差”,很显然,萧云天还没有把脑子中的时差调整过来,说起话来,还总是现在现在的,“听他们说话的意思,那位小二爷似乎应该是一位小王爷……这到底是大明王朝的什么年间?”
就在萧云天搜肠刮肚地试图判断那位小二爷的身份时,一声尖细怪异的腔调从门口适时传来:
“二爷,王妃娘娘差奴婢【注】前来瞧瞧那位小哥儿是否已经转醒啦?”
“还没呢,马三宝,你别进来啦,以免惊醒了我的救命恩兄,快去回王妃娘娘吧……”小二爷出言,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马三宝挡了回去。
小二爷一声马三宝,萧云天大体猜出了自己的所在:“马三宝?不会是那个郑和吧?那……这里一定是隆福宫燕王府!”
【注】:奴婢是明朝宦官在主子面前的自称,只有到了清朝才自称为奴才,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