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们聊了很久,直到天色泛白才分别回房睡下。第二天大概将近中午才起床,画舫依然在江中悠然行进,听莫玉琪说大概再过两个时辰就能达到延陵。我分明能感受到莫玉琪忐忑不安又雀跃不已的心情,与自己的心上人一年不见是谁都会这样。
“你别再走了,我头都被你弄晕了。”我劝道。
莫玉琪咬住扇尖,皱着眉头,停下来回走动的脚步。沉思了片刻,又捎捎头,手足无措地问道:“见了面我第一句应该说什么:‘好久不见。’太俗套;‘你过得好吗?’明显不怎么好;‘我好想你。’太肉麻。哇,现在才发现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话了。”莫玉琪开始崩溃。
“你平时说什么就怎么说呗。”我有点无语,“你话都不敢说,你还来找他做什么?”
“不是的。”莫玉琪一张苦瓜脸,“我明明是打定主意说服他的,现在我决心让步了难道还要主动告诉他‘跟我回去吧,以后我当下面的’?这么伤自尊的话我说不出口啊!”莫玉琪使劲捶船柱。
“别捶了。”我赶忙拉住他,“船都快被你震垮了。”
突然,从船底传来一阵巨响,似乎是木板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整条画舫开始摇晃,房间里的茶具瓷器全部摔得粉碎。
“不会真的被你震垮了吧?”我诧异道。
莫玉琪也是一脸愕然:“我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正当我们莫名其妙时,一个绳钩甩了进来,顺势攀上一个獐头鼠目的干瘦男子。他一见我们咧嘴笑道:“想不到这船上居然有两个小美人,让大爷我好好乐一乐。”说完就向我们扑来。
怎么强盗的泡妞水准都这么低,难怪没女人喜欢只用抢的。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打扰我们讨论要事!”莫玉琪一脸愤然,举起一把椅子就朝他扔过去。
“美人脾气不小。”这瘦猴子身手灵活,一下就晃到莫玉琪旁边,抓住他还没放下的手臂。
“放开我!”莫玉琪用剩下的一只手和两条腿对他拳打脚踢。
瘦猴子哪肯放开,一把抓住他另只手:“大爷我就喜欢你这种够味的。”
“你就这么喜欢男人?”莫玉琪突然变了态度,桃花眼对他一眨,朱唇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什么?”瘦猴子被他电傻了。
我看准时机举起椅子朝他砸去,莫玉琪则用膝盖朝他胯部一顶,瘦猴子立刻痛晕在地。
这时,莫玉琪的两名保镖冲进来慌忙说道:“少爷,我们遇上水贼了,请少爷跟我们一道乘小舟逃走。”
莫玉琪和我对视一下,说道:“快走吧。”
一路上打斗不断,两名保镖护着我们来到船底的仓库,里面有一艘小船,大概能乘五六个人。船上总共有十三人不可能全部坐下,这意味这有七八个人无法逃生。
“其他人怎么办?”我急道。
莫玉琪握紧拳头,沉默不语。
眼见着江水慢慢浸入船舱,两分钟水就没到了小腿。
“少爷,请你和佟姑娘赶快上船吧,其他的兄弟自有办法逃生。”一名保镖劝道,“我们都熟知水性,这点宽度难不住的。”
话虽这样讲,但是船上的人都在和水贼打斗,是生是死谁也不知,就算有幸活命哪还有力气游上岸?
莫玉琪咬住嘴唇挣扎了许久,对我说道:“昕茹你和他俩一起走吧,我决定留下来。”他转身向着那两人说,“当初我就跟大家说过,我们一样都是人,没什么命贵命贱的,不能因为我是少爷就享受特权,我和大家同生共死。”
“少爷,你快走吧,要是船沉了就来不及了。”保镖激动地说,“我们知道少爷从不把我们当下人,所以我们也是甘心为少爷卖命。士为知己者死,你不能让大伙的一片苦心白费呀。”
“伯安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少爷!”另一名保镖责怪道。
“伯安说得没错。”我也劝道,“你留下来也无济于事,反而还要让他们保护你的周全。你不能多给他们一点信心吗,我相信大家一定都能活着上岸的。”
“佟姑娘是的对极了,少爷你就快上船吧。”伯安附和道。
莫玉琪看了看我,不禁惨淡一笑:“你的嘴巴果然厉害。好吧,我们走。”
那两名保镖长长舒了口气,对我报以感激的目光,然后将画舫底部打开,扶我们上船,一起划了出去。
划了大约七八米远,一名水贼发现了我们,大喊道:“有人逃跑了,钱财一定在他们身上!”
顿时五六名水贼跳下画舫,游水过来追击我们。
“少爷,佟姑娘你们划船,我和伯安来阻挡他们。”君平握紧大刀,两眼紧盯着水面。
我和莫玉琪一人抓住一只桨朝岸边奋力划去,恨不得把人力船变成快艇!
那些水贼的游泳本事的确了得,很快就游到了小舟的附近,有两名刚一跃出水面就被君平和伯安刺个对穿。
“少爷,佟姑娘你们要小心!”伯安提醒道。
话音刚落一名水贼就攀住船舷,想翻身上来,我立马把船桨一挥将他打进水里。
“好身手!”伯安赞许道。
“本小姐也不是吃素的!”我得意一笑。
“小心!”莫玉琪突然把我扑倒。
“少爷!”君平和伯安慌忙过来查看。原来莫玉琪有名水贼露出头来对我吹暗器,他本能的用身体替我挡住了攻势。
“我没事,你们注意水下的动静,别让他们再放暗器。”莫玉琪从肩膀上拔出暗器一看是根银针。
君平和伯安仔细盯着水面,果然又发现一名水贼露出头来,君平立刻射出袖箭,那名水贼惨叫一声沉入水中。
我和莫玉琪拼命划船,逐渐远离了画舫。剩下的水贼似乎没有追来,我们稍稍松了口气。看着渐渐下沉的画舫,心中不免担忧其他几人的生死情况。
“唔……”莫玉琪突然脸色发青,几欲瘫倒。
“玉琪!”我赶忙扶住他,“可是你的伤不妥?”
君平和伯安赶忙过来替他检查伤势:除下他的上衣,发现暗器射中肩胛处,虽然力度不大,但是却沾有剧毒,伤口处开始溃烂,周围的皮肤变成了紫黑色。可是不知他身中何种毒性,也不敢贸然跟他敷药。
我心中一苦,颤声道:“你真傻,干嘛替一个才认识的人挡暗器?”
“我只是想……尝尝当英雄……的滋味。”莫玉琪苦笑道。
“少爷你别说话,我们立刻带你上岸。”伯安拿起船桨说道,“佟姑娘麻烦你照顾少爷,我和君平划船。”
我点点头,让莫玉琪的身子枕在我腿上,从裙子上撕下一条布带,将他的伤口紧紧绑住,减慢毒液入侵心脏的速度。
伯安和君平两人的确比我们划得快很多,大约十分钟就上了岸。君平将莫玉琪背在背上,我们一路往大路上跑。此处离延陵大约还有二十里的路程,没有马车大概要走到天黑了,只怕莫玉琪的身子挨不到那个时候了。
“玉琪你千万别睡着知道吗?”我焦急说道,“我给你讲故事,你就不觉得疼了。我们很快就到延陵,你马上就能见到霍璠了。”
“你……放心,没见到阿璠……我死也……不甘心,咳、咳。”莫玉琪竟然咳出一丝血来。
“玉琪你别开腔,听我说就好。”我哽咽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位皇后向上天许愿,希望上天能赐给她皮肤像雪一样白的公主……”
“这不是……《白雪公主》吗?”莫玉琪插嘴道。
“你别插嘴,听我讲。”我急道,“你不能再费力气了。”莫玉琪点了下头,仔细听我叙述这个老掉牙的童话。
这一路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漫长,脚下的碎石路始终走不到头。火辣的太阳挂在头顶让人像是活在蒸笼里,刺眼地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没有车,没有行人,也没有走兽飞禽,天地之间只剩我们四人向遥远的延陵前进。除了我们的脚步声,我急促的说话声,还有莫玉琪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甚至每咳一次都会带出点血丝,星星点点地洒在君平白色的上衣上,分外刺眼。
开始大家还是小跑状态,慢慢变成了疾走,我一边走一边说,只觉嗓子变得嘶哑,像是有把火在烧,肺部更是像被万根细针不停地扎着异常难受,我捂着胸口也开始咳嗽。
“佟姑娘,你别再说了,这样边跑边说就连我们这些练武的都撑不了多久,何况你一个弱女子?”伯安看不下去了。
“不行,我不跟玉琪……讲话只怕他撑不下去,咳、咳……”我摇摇头。
“那换我来给少爷讲故事好了。”伯安继续劝道。
“只怕你讲的无趣,玉琪更容易睡着。”我对他一笑。
“可是……”伯安仍想说什么。
“别可是了,不是你耽误,我的故事又讲了一大节。”我打断他的话。
讲完《白雪公主》接着讲《灰姑娘》,然后是《睡美人》、《阿拉丁》、《辛巴达》……一个故事接一个,虽然早已耳熟能详他仍然仔细聆听,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些美丽童话的孩子。
“前面有辆马车!”伯安突然喊道,他急忙跑过去拦住。
“玉琪,我们马上就可以到延陵了。”我盯着远远驶来的马车激动地说,“你很快就能见到霍璠了!”
“少爷!”君平似乎感到背上的人儿有些不对,“少爷你怎么了?!”
我回头一看,只见莫玉琪闭着眼睛,一脸安详像是进入了熟睡。我的心陡然一震,急忙跑过去使劲摇他:“玉琪,你快醒过来啊!延陵就在前面,你的霍璠就在前面,你怎么能睡着呢?!”说着说着两行清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时马车驶到了我们旁边,车里的人捞开门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