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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前夕(1)

天复二年五月起始,梁王亲率精锐五万,从河中出发,西进勤王,征讨凤翔。

李茂贞自恃天子在手,意图在群雄尚未联手时,先将梁王击溃,则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于是他动员了凤翔镇全部兵马六万,号称十五万,前往虢县与梁军正面决战。这一步,无疑是李茂贞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形势。

李茂贞之所以可以称雄,与梁王、晋王相提并论,无非是因凤翔比邻京畿,随时可以动摇国祚,威胁天子。此际宦官将天子掳至凤翔,李茂贞就觉得自己可以号令诸候,就算梁王前来勤王,也会有种种顾及,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否则伤害天子,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是梁王已经打得晋王抬不起头,且将征讨河东的兵马调往关内,这些消息全部被梁王封锁,并没有传到李茂贞耳里。李茂贞并不知道,梁王已经有了一举铲平凤翔的把握,而天子的安危,他已不那么放在心上了。若是李茂贞现在胆敢弑君,或许还是正中梁王下怀。

故而李茂贞自以为动员全军,可以逼迫梁王后退,其实是自投罗网。双方在虢县的战役十分惨烈,最终以凤翔军一万人头落地告终,李茂贞不得不退回凤翔。

梁王不急不躁地统调兵马,在完成了对凤翔的合围后,亲自来到城下,身着朝服,向城而泣道:“臣只盼迎驾还宫,绝非与凤翔镇决胜而来。”

这话虽然是表忠心,但说完之后,梁王没等城内回应,便下令筑起五座大营,把凤翔牢牢围困当中。随后,梁王坐镇凤翔城外,在五座大营周围继续修建起了近百座营寨,并不断派出兵马征讨周边,渐渐将关内收入囊中。

李茂贞顽强守城,时不时也会出城骚扰,梁军同样在围困的同时不断发动攻城,双方你来我往,却无人能够打破僵局。

到得九月,阴雨久久不散,梁军将士多生疾病。

这时,亲从指挥使高季昌和左开道指挥使刘知俊献计:佯装营中有大瘟疫,退兵,引诱李茂贞出城。

梁王应允。

当夜,梁军主营收起全部旗帜,号令全军将士潜伏起来,营中寂如无人。

一队骑兵离开营地,半路上,一个自告奋勇充当谍者的梁军骑兵马景脱离队伍,朝着凤翔城奔驰而去,佯装叛逃。

凤翔军将他放入城后,李茂贞亲自审问。听他说梁王已经撤退,外面的营寨中只有不足一万的伤病兵卒而已,李茂贞大喜。

梁军西进超过一年,围困凤翔三个多月,的确兵马困顿,败走是说得通的。李茂贞乐极,没作深想,便动员全城兵马出城发动攻势。

当凤翔军冲杀出城时,梁军大小百座营寨同时擂响战鼓,伏兵倾巢而出,其中精锐骑兵深入敌后,攻下凤翔城门,切断了凤翔军的退路。凤翔军进退失据,将士魂飞魄散,丢盔弃甲,慌不择路地奔逃,其间不知有多少人被踩踏而亡,剩下的,也被梁军逐一歼灭,此役过后,凤翔军死伤殆尽。李茂贞自是丧气,不得不与梁王议和,承诺:将天子送回京师,决不会再胁迫天子下诏,逼梁王回大梁。

但这只是李茂贞一个缓兵之计,辛辛苦苦地把天子掳至手中,岂能轻易放走?

挟持天子是一条不归路,李茂贞已经不能回头,若放了天子,自己手中再无依恃,那必是死路一条。惟有拖延下去,继续挟持天子,希望梁军能够自行溃退。

梁王自然晓得李茂贞的算盘,不过他的兵马的确困顿不堪,无力强行攻城,于是下令,在凤翔城周围挖掘一圈又深又宽的蚰蜒堑,并布置横索、铃架警戒,使得李茂贞连出城挖野菜的机会也被断绝。

转眼寒冬来到,被围困长达四个月之久的凤翔城将近油尽灯枯。这时梁王派人往城内送来了衣食棉被煤炭等物,保障天子过冬。同时允许城内百姓出城砍柴挖菜,危急的形势暂时得以缓解。然后梁王上疏,声称长安宫阙修复,请天子回京。

梁王忽然主动求和,自是看准李茂贞不敢放走天子,故而摆出大仁大义的嘴脸。

李茂贞虽然心知肚明,但却无计可施,只能咬死口,斥责梁王是要掳劫天子。可凤翔受困太久,军心溃乱,百姓往往借着出城挖野菜的机会,一去不返。梁王也会善待逃出的百姓,使得出逃者越发众多。李茂贞只好在降雪之后,声称城外再也无粮可寻,终止百姓出城。

大雪覆盖的凤翔城断粮了,百姓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满街饿殍,一些人尚未咽气,仍自呻吟时,就被饥民杀死,割下肉来,去吃,去卖。食人肉已是堂而皇之的事,人肉市价每斤百钱,可谓廉价,比之每斤五百钱的狗肉尚且不如。而李茂贞的仓里也将告罄,只能勉强维持天子衣食,而皇室宗亲必须把衣物拿到市上贩卖,然后换取食物。

李茂贞再也无力支撑局面,只得痛下决心,低头投降。

投降,必定一蹶不振,再也无力称霸,李茂贞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但有一点,他必须想法子保住身家性命。

他知道自己已经入不了梁王的眼了,梁王现在最希望铲除的是宦官,于是他声称这一次天子来到凤翔,完全是受宦官胁迫。如此,一来澄清了自己,二来给了梁王一个把宦官连根拔起的机会。

果然,梁王回复他说,希望能和他齐心协力,铲除宦官,迎天子回京。

次年正月,天子下诏,针对宦官的大屠杀拉开帷幕,先是凤翔镇诛杀左军中尉韩全诲等宦官七十余人,在长安,血腥更浓,只有三十个小宦官幸存下来,留为维护宫中清洁,而地方上的监军宦官,大多难逃一死。只有寥寥数人,在所属军镇的帮助下藏匿起来,躲过浩劫。

清洗宦官之后,北司不复存在,长安禁军全部交由南司统制,由崔胤兼判六军十二卫事。

大势越来越对梁王有利,正当他志得意满之时,梁王妃张惠病入膏盲,很快撒手人寰。

这一年的冬天很长,二月末,仍然豪雪频降,天空始终阴霾,不见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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