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许错说明如何找到石戬，石戬又如何遭到刺杀而身受重伤，孙德昭摇头兴叹：“没想到长安已经乱成这个样子，居然有人胆敢行刺命官！”
行刺命官倒也并不新鲜，但多是在地方上发生，在长安却不多见。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毕竟在天子脚下，人们行事会有所顾忌。
许错自责地道：“这件事，只怕是我连累了石大人。”
孙德昭讶道：“许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许错现在的希望全在孙德昭身上，与其保留隐瞒，不如坦诚相待，若是不成，大不了一走了之而已，便把自己怀疑刺客是晋将刘知远派出的情节交代出来。
“晋王？”孙德昭惊讶万状，道：“不会的，不会的，晋王虽和宦官有来往，但是宦官叛乱这种事，他是定然不会支持的。”
其实晋王家世代仕唐，威望还是有的，因此就有孙德昭这样相信晋王的人。许错也不好反驳，便没说话。
孙德昭没瞧见许错的神色，自顾自地道：“晋将刘知远和麟州杨灿有金兰之谊，不管刘知远，至少杨灿还是有信义的，他既然是和许大人一起来的长安，又怎会任由刘知远刺杀大人？”
杨灿是否讲信义，许错不敢确定，但有一点他却知道，杨家的刺客都极厉害，而昨夜的三个刺客却只是中流水准，应不是杨灿派的人。因道：“或许杨灿并不知道这件事。”
孙德昭沉吟道：“这……终归是猜测而已。”
忽然，窗外传来喧哗，其中有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许错常年随军，一听便知是兵卒列队而来，心想：“莫非是这孙德昭设的陷阱？”
仔细一看，孙德昭也正侧耳倾听，满脸惊讶，许错这才放松了一些，觉得自己有些太紧张了，便和孙德昭一起到窗前张望。
只见一个将官骑马领队，后面跟着两个骑兵和大批步卒，那两个骑兵的马后竖着旗幡，竟是“神策军清远”字样。
孙德昭惊呼一声：“怎擅自出动？许大人……”
许错哪里还能听他多说，来了大队的神策军兵马，他这个左神策军指挥使事先能不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是孙德昭设置陷阱，许错必须先发制人，方有活路。就算他真不知道，许错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当即双脚跨开，沉下腰，打出一记肘击。
“许……”孙德昭似要解释，但见许错发招，来不及多言，赶紧向后挺臀，避过了许错的肘击，紧接着便向后连续翻滚，最终靠墙站直，道：“许大人莫要误会……”
谁知许错已经冲至门口，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径自冲出了雅座。
来到楼梯口，只见胡姬酒肆因为忽然来了禁军，已经吓得乱成一锅粥。
走门是走不出去的，许错便钻进了一个朝西的雅座。
这件雅座里正有几个进京赴考的考生把酒畅谈，见许错进来，均是一怔。
“何人？”一个考生醉醺醺地站起来，质问道。
“滚！”许错呵叱一声，大步走到窗前，伸手将窗子推开一线，却见来的神策军尚未包围到窗下，便将窗子完全推开，身子钻出去，猫在窗台上顿了顿，飞身跃了下去，稳稳落在街上。
“呃……”许错疼得呻吟了一声，倒不是跳下来时摔了腿，这才二层楼，怎会伤到？而是他胸口的刀伤震裂了，昨夜刚刚长好的一丁点新肉，便都重新撕裂开来，疼痛难当。
神策军兵卒的吆喝声传来：“围住楼子，快！”
许错一听，是从南侧传来，而北面没有兵卒出现的迹象，可以从那边逃脱。
但胸口伤得太深，鲜血已经迅速浸红了半个身子。
血流得这么快，便是伤药也立刻难止血了。许错感觉口干舌燥，头晕目眩，手足冰凉，眼看便要倒下去。
“敲一敲，锤一锤，打一打……”旁边一家打铁铺里的铁匠没注意到许错，仍一边打铁一边吆喝着。
许错强打起精神，大步冲过去，从铁匠手中夺下了正在打制的铁，瞧起来，便是初具形状的镰刀。
“你作甚？”铁匠大喝一声，但他看清许错身上的血，便惊愕地说不出话了。
许错根本不去理他，拿起铁砧旁预备好的镰刀柄，咬在嘴里，用力扯开衣襟，将那块烧红的镰刀伸进了怀中，贴上胸前的伤口。
嘶啦啦一阵白烟冒起，皮肉被烤焦的味道浓烈扑鼻，许错疼得双眼睁圆，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疯子。”铁匠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虽然疼痛钻心，但许错却不敢呼吸抑痛，他怕一口气泄掉，人便要倒下了。
耳听神策军兵卒越来越近，许错便憋着一口气，强忍剧痛迈开了步子，一路向北，终于在神策军兵卒出现在巷子里时，安然逃出了西市。
谁知刚来到街上，另一个方向也来了神策军兵卒，大喝道：“兀那满身血污的汉子！止步！”
许错神志已然麻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被抓了。”便继续向前走去。
“拿下！”
那队神策军兵卒纷纷抽刀，一拥而上。
许错抡起胳膊，把手里的镰刀扔了出去，那些兵卒一闪躲，他便撒腿飞奔起来。
“莫让他走了！”
兵卒大呼小叫着，尾随追来，街上的路人惊慌不已，纷纷往街边退避。
“呼——”许错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憋不住了，长长地吐出来，全身便随之一软，腿也软了，脚下趔趄，扑倒在一个十字街口。
“倒了！抓！”
追兵从身后和左右两侧狂奔而来。
“休矣，休矣……”许错匍匐在地，再也无力站起，心想：“原来我真的只是一块凡铁……”
追兵已从三个方向来到近前，忽然间却有箭矢嗖嗖破空射来，一口气便射倒了七八个兵。
因这批神策军兵出来没带盾牌，一个将官高声叫道：“有埋伏，各自退避！”便和兵卒分头散开，寻找墙壁树木藏身。
“许子恒起来！”
一声长啸随风而来，许错陡然间清醒了几分，那声音他是认得的，分明就是杨灿。
只见一匹黑驹从东面狂奔而来，每一蹄落下，便震得街面尘土飞扬。
杨灿跨坐在马背上，手持一杆丈二长枪，一路绝尘而至。
长枪绕着腰腹盘绕一周，蓄满了力道，杨灿手握枪尾，展臂一抡，长枪扫出一个半圆，三个来不及躲闪的左军兵便如稻草一般，被长枪扫倒在地。
许错只知道杨灿是来搭救自己，别的却来不及想了，绝境之处看到生机，猛提一口气，奋然站立起来。
杨灿催马来到跟前，伸手一探，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提上来置于鞍后，用左手扶住他的背，让他不至于落马，右手继续出枪，连续三记疾刺疾收，又刺到三个神策军兵，双腿一夹，纵马向西驰去，甩脱了追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