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锦沧拍了拍手，乖巧的女孩子从行囊里取出四个长方锦盒，放在案上，打开来一瞧，每盒里面有一对已经成人形的人参，珍珠长须，芦碗长平，黄泽老皮，螺旋糙纹，一看便知是极品的老山参。
许错托起一支，仔细端详了一下，道：“竟是浑然天成的宝贝，洪直，你从何处觅得，竟还得了八支？”
柴锦沧笑眯眯地道：“新罗。”
许错一惊，这新罗产的老山参，又称高丽参，最早是渤海国和高句丽以贡品的形式流入大唐，后来新罗统一，也还继续进贡。只是近年来大唐内乱，边境动荡，贡品基本断绝，大唐虽也有人工养殖的人参，但质量却差了一截。柴锦沧拿来的这八支土生土长纯天养的新罗老山参，那可不知要值多少钱了。
许错惊喜之下，又抬起头看了看那四个女孩子，道：“她们是……”
柴锦沧道：“都是最上等的新罗婢，原先是服侍新罗王室的。”
许错越发惊奇起来，道：“新罗婢已属难得，新罗王室的婢女，你却从何得来。”
柴锦沧道：“大人可知道新罗人张宝皋？”
这张宝皋原名弓福，乃是唐宪宗年间来到大唐的新罗人，在大唐当过军官，后来返回新罗，深得新罗王赏识，得到万数兵马，在海路要冲莞岛设立青海镇，而后绥靖海面，清剿海盗，促进新罗、大唐、日本之间的海上商贸。因大唐会昌之后，朝贡不复，新罗商品都是海上贸易而来，故而海商得到长足发展。在大唐东南沿海各地，便出现了新罗商旅聚居的新罗坊，日本也在九州设置太宰府，管理与新罗的贸易活动。
其时新罗王被臣属杀害，国乱无主，张宝皋以海上贸易为依托，用强大的财力支持用兵，镇压佞臣，扶王有功，得以进入新罗朝堂为相，更将海上贸易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只是后来张宝皋意图改变新罗的骨品制度（新罗贵族定级的一种制度），最终引来杀身之祸。在张宝皋以后，海盗便又无人能治，海上贸易便也衰落了。
这些事情，杜甫便曾记载下来，许错自然是知道的，大抵猜出柴锦沧带来的新罗婢和老山参，应是与海贸有关，便笑道：“洪直便不要卖关子了，快给我细细道来。”
柴锦沧滔滔不绝地把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张宝皋风光的时代虽短，且已过去五十多年，但他大力促进大唐、新罗、日本三地的海上贸易，至今仍留有影响。
在山东和江南西道沿海，仍然有海上贸易存在，不过现在纵横海面的却是海盗，大多是海盗去新罗抢掠财物奴婢后，贩运至大唐，然后与大唐豪强商贾交易。
在杭州钱塘，便有一个展家，从这非法的海上贸易中攫取了大量财富。
那展家现在的家长名叫展磊，少年时曾随父往洛阳发展生意，虽然生意没成，但却和柴锦沧交上了朋友，虽然多年未见，但书信来往一直没断。
数月前柴锦沧和赵敬、郭简、冯道离开德州，为防有人追踪被一网打尽，便分头行动。柴锦沧于是便南下去投奔展磊。在南方落下了脚，正巧有个机会，见识了和海盗贸易的情形，便和展磊商量了一下，打算从此入手，干一番大事。
那展磊刚刚当上家长，年纪轻轻，心里也有一番宏愿，便和柴锦沧一拍即合，柴锦沧这次回到许错这里，便是要谈这海上贸易。
许错听后，苦笑道：“这海上贸易，谈何容易？造船是一项，好的船夫是一项，这两项在我大唐都极难得。除此之外，海上还有海盗之患，且听闻新罗正乱，到了那边能否保障贸易，都是未知之数。”
柴锦沧道：“阻隔虽多，但利润却极其丰厚。大人，你可知这四个新罗王室的婢女是如何得来？”
许错一想，海盗虽强，也只能纵横沿海，却总不能去新罗王那里抢人吧？便道：“从新罗王手里买来的？”
柴锦沧点头道：“正是，方今新罗正乱，造反的赤裤军一路打下了新罗半壁，逼得新罗王就要跳海了。新罗王向大臣们寻计问策时，其中一个说，海盗手中兵器精良，不若去向海盗购置一批兵刃。新罗王也是被逼无奈，只得派人去和海盗交涉。海盗狮子大开口，一口刀换十个王室婢女，新罗人便也认了，婢女不足，便以山参补齐。结果海盗只用了五十口横刀，便满载而归。”
许错一算，一口横刀造价不足百贯钱，但新罗婢现在大唐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而那新罗的山参也是极贵重的东西，若能打开这条贸易通路，不出一年，足以富可敌国。
想了想，许错道：“你们是打算借助梁王的力量来办成此事？”
柴锦沧道：“正是。展家虽在杭州根深蒂固，但要想发展这条贸易，却嫌地处太远，因而需要往北方沿海找一个立足之地。况且海面上有海盗，新罗动荡不安，发展海上贸易也需兵力。除此之外还要造船，还要船工，这些也不是展家能够一力承担的。思来想去，也只有梁王有实力支持此事。”
许错苦笑道：“我与梁王之间，近乎决裂，洪直来找我，却是找错门路了。”
柴锦沧正色道：“大人，我也听说了近来的一些事情，因而才来找你。若你能控制住这条贸易的线路，梁王又怎能动你？”说着便站起身，径自从书柜里翻出了帛图，摊开来道：“我和展家商量过，发展这条海上贸易，根基最好是打在河南道东部沿海，登州便是一个良选。但登州那边海盗实在猖獗，一时之间，咱们抢不过他们。况且……登州是梁王治下，若选了那里，大人便不能插手了。”
许错精神一振，道：“那你们又另选了何处？”
柴锦沧往北一指，道：“河北道，棣州、沧州、幽州、蓟州、平州、营州，海岸千里，到处都是良选。尤其是沧州沿海，离德州近，便于控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