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师府内。
红笑正帮着萧瑀整理一些从荆州秘传来的情报,虽然崔家和太师爷最近走得比较近,但是双方还是谁也信不过谁,因为把崔家主动交上来的一些情报和秘传来的那些情报对比一下,还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张星到底向干什么?三线作战,他疯了吗?”
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太师爷很久了,也困扰着许多人,比方说林潞,他虽在天华宫上看戏,但也时时关注着崔家的动向;比方说崔定,张星正在豪赌一场,可赌注下的全是他崔家的本。万一张星赌输了,他这个崔家家主也算是当到了头。
“可惜罗什不在,他也许可以看出点什么来。”萧瑀望着一堆毫无头绪的情报喃喃自语,红笑顺口接道:“罗什大人还没有找到陶梅吗?她是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上次他的消息是从哪个神殿传回来的?”
“是在黔中的一个地方,靠近江南西道了。”
萧瑀摇摇头,“不管这个事了,我们还是来看看张星布下的这局棋吧。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困扰人,两人已经对着这些个地图和典籍思索了整整一个上午,连午饭都没有心情吃,可是仍然毫无头绪;从地图上看,崔家在南部摆出一个防守阵型,引得对面的曹韦杯弓蛇影,把巴南弄得鸡飞狗跳;却又不从南方入手,偏偏在北方洋州狠狠踢了林如潮一脚,而且踢得他很疼。疼得他嗷嗷直叫,把曹韦和四万大军也调到北方去了,集中十万优势兵力,随时就准备向金州开进,林如潮已经放出话来,要崔家“十倍的偿还这笔血债”。当然林老四的豪言壮语得到了上上下下一致的认同,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气红了眼的林老四就向一条黄花鱼一样,顾头不顾腚了。
但是若说崔家想声东击西,那么这一招也未免太拙劣了吧。虽说曹韦带走了四万人马,但是南线还有身经百战的卓罗,他经验丰富,开州又不比洋州无险可依,崔家不知道多少次在开州城下碰的头破血流。过开州?开玩笑,过去崔家就不知道绕过去,但是前面有巴水挡路,你想让骑兵游泳过去吗?林家只管开开心心的往水里放箭就万事大吉了。而且还得留神开州城里特驻的一万精锐铁骑出来朝你屁股上狠狠的一踢——保证比踢林家的那一脚还疼!
也正是这个原因,林如潮才放心大胆的要求曹韦带兵北上,也正是这个原因,曹韦也才敢带兵北上。不然,以他那狐狸样多疑的性格,必然是迟迟不动,“将在外君临有所不受”吗,或者随便说是对面崔家有什么“可疑的举动”要求“加强戒备,不让重演洋州悲剧。”曹韦这个人他太了解了,有才是有才,就是太会为自己打算了。
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语,看不出来张星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就在这时,一个小校送来一封急报:
“昨日,六月二十五。崔家荆江水师主力全线西移,预计目的地是夔州。”
“夔州,上那儿去干什么?”
萧瑀把压在地图上代表崔家水师的舰模给挪动到夔州去,打量了一会儿又出问道:“崔家的袭击舰队还哪儿?”
“涪州驻扎着两艘,渝州附近活动着三四艘,还有就是在合州水域出现过四艘,其余的飘忽不定,不清楚具体在什么地方。”
“林家的舰队南返到什么地方了?”
“快到合州了。据称崔家袭击舰队似乎有往渝州合拢的的意思。”
萧瑀盯着地图,水军,陆军,陆军,水军,张星,张大帅,你到底想吃掉哪一个?萧瑀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这个问题,红笑走上前来,轻轻的扶住这个老人,对他耳语道,
“不用猜了,张星想两个都吃掉。”
这一声有如霹雳一样在萧瑀耳边炸开,他抬起头来,“有什么理由?你说!”
红笑叹口气:“红笑只不过是在老爷的教导下读了几卷张文津的诗书,对他这个人也有点了解,故而猜测的。其实理由真的没有。要说的话,只能说张星是个不按本分的,这回好容易给他了一个舞台,他不把满身的劲的使出来决不罢休。所以红笑断定,从一开始他就打的是尽可能的削弱林如潮实力的算盘。”
“这样说来,不管是巴南还是洋河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我觉得,凭他的胃口,巴南、洋州、还有林如潮的水师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只不过同时吞掉三个可能有些超过他的消化能力,所以我觉得他最有可能觊觎的还是巴南和水师。尤其是……”
“水师!林家的水师!这才是张星战略意图上第一顺位的目标。没有了水师,林如潮对于张星而言近似于一只待宰的狗。”
红笑点点头,“张星是个十分贪心的人,进取心十足。他可是个比陈泰要危险的多的人物啊。”
“这我也知道,张星胸怀四海,把他放到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上还真是……”萧瑀苦笑了一下:“人尽其才啊。”
“不过,林家现在还有最后一个翻盘的机会。”萧瑀摩挲着红笑柔弱无骨的小手,引着她从开州直直的画一条线到夔州去:“来个百里奔袭,直取夔州。只要出动开州那一万精骑,就可以打乱张星的整个布局,林家也就可以转危为安了。”
“不过开州那一万精骑绝不会开出。”红笑顺势坐在萧瑀怀中,让他亲昵的嗅着自己的脖颈,“卓罗是个老将,老人一般多保守,收成有余,进取不足。他现在肯定还在忙着整顿军备,这些事情他又不如曹韦,一定会把他忙的四脚朝天。所以他现在只在祈求崔家不要来进攻,哪里还有心思去突袭夔州。”
萧瑀笑了笑,对红笑话里有话也不做深究,心里只是暗暗的叹服自己又多了一个对手,这个对手足智多谋又能知人善任,做事不拘一格还又心思缜密,为达目的可以说是用尽了一切手段,偏偏还又极得崔家家主的信任——只要他这一回表演成功,那么他在崔家的地位也算是无可动摇了。他这回起用的一批青年将领:张运兰、祖宽、卢象生、史雪亮……各个都是崔家未来二十年后的佼佼者,现在他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立下军功,跻身上层,将来他要是放手做什么大事的话,也必然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要是进攻的话,张星会怎么做呢?”萧瑀自言自语道:“难道他确信自己可以凭借那几艘楼船就战无不胜?这也未免太托大了。这个家伙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真是让人搞不懂。还有把张运兰调到夔州来如果仅仅是为了把夔州作为一个进攻前线基地的话,那么他的矛头究竟是要对准哪儿呢?这个家伙布的局太诡异了,即使是对付最简单的敌人,他也绝不肯马虎,一定要小心翼翼的绕来绕去,结果把自己人都绕糊涂了,怕是现在连张运兰这样的也搞不清楚他的大帅到底在玩的是什么花样。这可真是伤脑筋。”
“红笑不晓得这许多,但是红笑听说崔家这回可是有些不择手段了,先是袭击商船和渔船队,再又是一夜之间屠杀五万手无寸铁的林家士兵。真是想不到张星能让手下去做出这种事。”
“这也是他有意而为之,屠杀百姓和手无兵器的士兵,虽不光彩,但是可以极大的激发士兵嗜血的本能,一直以来,崔家在陆战上一直处于下风,他先用鲜血把崔家的士兵变成一具具杀人的机器,这样他们就不会害怕,他们即使在陆上正面去对抗林家的步骑也有那个勇气。张星的这一手,虽然为人不齿,但是确实很有效,而且也是沉重的打击了林家的气势,使得林家上下发生恐惧。你也不能不说他这一手不成功。”
“一将功成万骨枯。”红笑幽幽的说了一句,起身从太师身上离开,“想不到他竟然也会为功名利禄蒙蔽了心智,做下这种事情。”
太师爷见怪不怪的把桌上的地图收拾好,“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现在这世间谁不是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去拼死拼活。在江州他是一州之学政,不涉军务,他自然可以闲坐品茗,畅谈天下一副学人气度。但是他现在是一道之都指挥使,他就不能那样仁慈、宽厚,他就必须成为一个冷血动物,把双方的士卒、将领都看作一个个棋子,驱使这他们去为他的功名和雄心做注脚。红笑,这一点可千万要记清楚啊,我想不久罗什就会告诉我们那个世外高人眠凤陶梅一旦卷入这些漩涡中她又会是怎样的选择。”
“难道真的没有人可以逃得出这乱世的宿命吗?”红笑倚立在门口,感慨的说道。
“身逢乱世,你是躲不掉的。”萧瑀把东西整理好,走到门口,轻轻的把手搭在红笑的肩上,“别乱想了,这是我们的命。以后我们还会和许多张星这样的人成为敌手,我们还得打起精神来才行啊!”
既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