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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启明

公历1152年,真龙王朝永耀13年春。

山海大陆,青州北部的一个小镇。

一段粗大的园木桩被翻滚着抛向空中,就在它重新落下的一瞬间,有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白芒凭空闪过。随后,八根切面平滑,粗细一致的木柴笔直地落在地上,并且纹丝不动地直立着围成了一个圆圈。

铮……长剑回鞘,余音绕耳。启明熟练地把连鞘的长剑在手里舞了一圈花式,另一只手则背在身后摆出一个潇洒的姿势。

一个二十岁不到就成为二阶武者的男子,竟然一大早使用名扬大陆的顶级武道乾坤诀在自家院子里劈柴,动作还极尽花哨之能事……通常而言,对这种情况比较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

“哇,明哥哥你好利害哦。”一声清脆恬美的少女声音从启明的身后传来,同时还伴着拍手鼓掌的声音。

启明得意地转过头去,冲着少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就启明的长相来说,初次见面的人一定会把他当作是某个书院里的学生,当然这其实也没错,但作为一个实力不凡的武者却长得这样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单薄的身材甚至会让人觉得从小营养不良,这的确让一些体壮如牛但却始终连初阶武者的资格都捞不到的人感到郁闷之极。

此外,启明的第二个特点就是,他的身上永远都是穿着那一袭单薄寒酸的水兰色儒衫。自从三年前来到小镇之后,几乎没有人见他换过其他的衣服。于是,大家由此又总结出了他的第三个特点,穷。

“君儿,又缠着明伯爷不放啦。你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还是一点也不懂事。”这时在院子东厢的一间屋子里,一个容貌慈和的中年妇人笑骂着说。

“我哪儿有。”君儿一扭头,撅起嘴巴不满地嚷道。

“娟婶你能不能别叫我什么伯爷啊,叫我明儿不是很好。”启明看了君儿一眼,然后微笑着说。

“就是嘛,明哥哥才不像那些当官的坏蛋呢,自己一点本事也没有,就会仗着有钱欺负人。”

“你这孩子,又胡说八道的。”娟婶一边说着,板起了脸,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又没有说错。”君儿皱了皱她那可爱的小鼻子,嘴里嘟囔了一句。

“你这张嘴啊,总有一天要被官差抓了去。”

“有明哥哥在,看他们敢。”君儿一步蹦到启明的身边,然后学着启明刚才挥剑的动作,“明哥哥就这样唰唰刷,哈哈,一下子就能把他们全都打跑了。”

启明笑吟吟地看着面前活泼的少女,他当然知道自己离开真正的强者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但每次有机会在君儿面前充充高手,他还是会乐此不疲,甚至都不会脸红。

“你这疯丫头。”娟婶一手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明伯爷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总不能一直护着你吧。”

“能啊……”启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后才惊觉失言,白皙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看到了吧,明哥哥最好了,一定会保护君儿的。而且啊,明哥哥以后要作了大官一定会是一个好官,把那些坏蛋全抓起来。看他们还敢买包子不给钱。”君儿说到最后,露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把原本神情尴尬的启明又给逗笑了。

娟婶疼爱地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启明刚才的表情全无遗漏地看在她的眼里,又勾起了她的心事。她当然看得出启明很喜欢君儿,可是虽然启明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但她却宁愿君儿将来嫁给一个普通的市井百姓,能够从此平静安稳地过完一生。

三年前当启明租下她小院里那间西厢房的时候,她只知道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青年是来镇旁有名的清江书院读书的学生,因为报到得晚,书院里已经没有了空余的房间,所以不得已只能在小镇上租房子住。可是随着几年的相处,她越来越感到这个貌似平凡的青年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而其中最令他感到惊讶的就是,启明来到小镇的第二年,适逢户部派人来登记人口,结果验查启明身份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的路引上刻着视同正四品的一等伯徽号。于是,小镇上的人这才知道,启明的父亲是先皇御封的世袭一等伯,爵号忠烈,去世后就把封号传袭给了启明。

一等忠烈伯的头衔,二阶武者的称号,清江书院最年轻的院生……娟嫂知道,潜龙一时沉于潭底,但却总有一天是要飞天的。

可是飞上了天就真的那么好吗。不自禁地想起往事,她的心里有开始隐隐作痛。

……

吃了几个娟嫂亲手作的包子作早点,启明一如平常地背着书箱,斜插着长剑,单靠自己的两条腿,早早地赶去座落在小镇旁背倚清江的清江书院上课。

他是个贵族不假,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即便不是真龙王朝中最穷困的贵族,那估计也差不了多少的。虽然死去的父亲给他留下了一个世袭忠烈伯的爵位和每年300石的年薪,但一来,现在的朝廷诚信度越来越差,年薪发放时诸多税捐不说,还经常要拖欠打白条。二来,即便是按时全额领到了这300石的年薪,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勉强维持生活而已。究其原因就是,修练真气用的灵媒实在太贵。

在人类居住的这块山海大陆上,共有武道,术法,方术和奇门遁甲这四系功法技能。所谓武道又分为三个部分:体,就是身法,包括隐与速两个方面。技,就是招式,如何最有效地攻击对方或者防御自身。还有就是气,也就是真气。气是体和技的基础,这是父亲留给他的笔记上说的,至于对不对他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就是修习乾坤诀必先修气,而到目前为止,人类所知的唯一修练真气的方法就是通过各种天材地宝的灵媒转换蕴含天地间的五行灵力为不同属性的真气,然后蓄入体内的经络脉穴之中,以供发动武道时提聚使用。

唉,老爹也真是的,干吗留个这么麻烦的乾坤诀给我。人家修练真气只用一个属性的灵媒就够了,可这个乾坤诀却要求是五行调和,相融并济。我练得累一点也就算了,可每次修练都要五种属性的灵媒一起使用,那就要比别人多五倍的成本啊。虽然,现在看起来用乾坤诀打架是要比书院里教的那些厉害些。可性价比方面,似乎还是很不合算啊。

启明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向着镇外一路走去,路上碰到相识的就笑着打个招呼。镇上的人现在也习惯了他一等伯的身份,即便还有称呼他伯爷的,也大多是挤眉弄眼地开玩笑而已。

镇外是一条宽阔的官道,顺着它一直走大约一刻多钟,再拐个弯就可以看到清江书院的大门了。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官道上已经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商队旅者开始赶路了。由于大多数商队人多货重,大部分还是用最古老的办法,辛苦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马儿作他们的脚力。于是,不可避免的,整条官道上尘土飞扬,砂石乱蹦。

启明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如果运用乾坤诀将真气外化,他可以把这些灰尘迫在半尺之外,但那样做实在是太浪费用昂贵的代价换来的真气了,如果君儿在,那么显摆显摆也就算了,一个人的话实在没有必要。于是,他紧跑几步,一头钻进了道旁的一片树林,继续向着书院走去。

他并不是第一次走这片树林了,穿过树林,再翻过一座不高的山坡就可以绕到清江书院的侧门了。而且走这条路线的话比从官道走还要更快一些,就是过林翻山的比较麻烦而已。

但是今天却和以往不同,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一件很严重也很奇怪的事情,自己竟然迷路了,感觉上走了半天都一直是在原地打转似的。

不过这一想法在他的大脑里只存在了片刻的时间,随即,他立刻想到了其中真正的原因。于是,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臭小子一回来就不干好事。

启明解下背后背着的书箱放到地上,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只两个巴掌大小的铁制圆盘。这是一种为使用奇门遁甲所特质的铁盘,又被称作活盘。

活盘从外向内共有天、中、地、神四层,又对角等距地分成八个大格,于是就有四乘八总共三十二小格,每一格上都刻有不同的古字。

启明把活盘捧在手上,双脚微分而立,双目紧闭,同时提聚体内的五行真气注入圆盘之中。片刻之后,活盘中发出柔和的五彩光晕,渐渐漂浮到了与启明齐目的半空中。而四层活盘中除了堪定方位的地盘之外,另三层活盘也都由缓而疾地高速转动起来。

呔,启明轻喝一声,将五行真气聚满双手,十指飞舞不断地结出一个个五行属性各不相同的诀印,以真气为媒印在活盘上的各个小格上。

奇门遁甲之术。

天盘定乾、坤、离、兑、震、巽、坎、艮为八宫,寄蓬、住、冲、辅、英、芮、柱、心,禽等九星。

中盘则立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神盘上奉八神。直符禀中央土为天乙神首,六合禀东方木为护卫之神。九地坤土万物之母,九天乾金万物之父。滕蛇南方之火主虚诈,太阴西方之金主荫佑。勾陈破金性凶好杀,朱雀溢水性阴好谋。

再以地盘定四向八方,依时、空、数相对,在八宫,九星,八门之中又配以三奇、六仪,而六仪之下再隐六甲。

最后,咔的一声,飞速转动的活盘猛地停住,构成一局奇门遁甲中的盘图。

启明缓缓地把眼睛睁开,虽然以他目前在奇门遁甲上的造诣,还只能勘破八门中的生、死两门而已。但对于破除面前的迷阵,也已经足够了。因为布阵的那个家伙,也不会比他强上多少。

此时按照盘图上的断示,目前的格局应该是:天盘配三奇之丙,对生门,此时指北,而北方挂天辅星利于行,又逢西方太阴临位。启明对着盘图推演了一番,然后再配合数算,很容易地就找到了面前这座迷阵的阵眼所在。

嘿嘿,雕虫小技,看我破了你的阵。启明心里想着,一手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但就在他就要挥剑破阵的一瞬间,忽然心里一动。太阴属金,北方为水,而五行中金可生水。天辅星此时又寄于坎宫,其数为一,也是对应水行。

总觉得有些不妥啊,启明心想,于是人再次仔细地勘看盘图。突然他醍醐灌顶般惊醒过来,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盘图的格局感到不妥。奇门遁甲八门中的生门本是吉门,性属土神。但它此时却是面北,而占据北方的坎宫属水行。于是就变成了以土克水,形成最忌讳的门克宫的局面,称为门迫,乃大凶。

靠,狡猾的小子,跟我来阴的。启明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再看下去,他终于明白,原来是布阵的人阵外套阵,改变了四方位置,使得他活盘上的地盘一开始就定错了方位,那盘图上所推演的结果当然也就是错的了,害他一时大意险些被摆了一道。

哼,看我等下不好好教训你。启明暗想,然后他对着盘图又重新推演一番,最后,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生门位置。

破!

虽然没有必要,但他还是很威风似的吼了一嗓子,同时运上乾坤诀中的金破,把长剑上注入金行真气,向着虚空中的某个位置猛地一挥。然后,一道白色苍茫的剑气飞射而出。虚空中传来碰的一声炸响,在一片飞砂走石中,空间中快速地扭曲了一下,随即四周的景物发生了变化,迷阵被彻底破除。

哼,启明得意洋洋。

但还没有等他把原本准备好的那句“出来吧”说出口,突然,异变又起。

树林中的地面急促地震动了几下,随后四道厚实的土墙突然从地上隆起,正好把启明牢牢围在了中间。

哈呀,念术都用上啦,臭小子你这次可是挑起我的好胜心了,我到要看看你能有多强。启明想到这里,再次挥动长剑,但这次却是在自己的身周划出一圈圈青色的流波。随后,这些流波仿佛是水波涟漪一样,一圈圈向外荡开,一直透入土墙里。

乾坤诀之木蚀。

启明所发出的木属真气中所特有的腐蚀特性,很轻易地就化蚀了念术中用来构造物体的“念丝”。四面土墙一齐发出哗啦的一声,分崩消散。

“再来。”这时,一个尚显稚嫩的少年男子的声音从林间隐匿的一角传来。

随即,在尘土飞扬之中,又有一个全身由泥石构成,体形巨大的人形傀儡从地下钻出,一步跨到启明的面前,抡起它硕大的拳头,狠狠地一拳砸了下来。

“臭小子,你来真的啊。”

启明眼看避无可避,而长剑上刚刚发动了木蚀还来不及转换真气,于是只能低喝一声“重”。随即把自己的左手注满金色的土行真气,五指舞动凭空凝化出一个金色的气盾,迎向泥石傀儡的拳头。

乾坤诀之土重。

以硬碰硬,沉厚的土重撞上泥石傀儡的拳头,发出一声闷响。

启明被震得连退了好几步,同时,他手中的土重气盾爆出一蓬刺目的精光,破裂崩碎。不过这却不是被泥石傀儡所击碎的,而是启明发动他刚领悟不久的五行相生的技法,以土生金,土破金出。原本深沉厚重的土行真气在一瞬间化为一道道锋锐无匹的金行真气,带着尖利的呼啸射向泥石傀儡。

散射的气劲无情地穿透所有阻碍在前方的物体。把泥石傀儡巨大的身体连带着四周的景物打得千疮百孔,残破不堪。轰的一声中,泥石傀儡再也无法成型,崩碎在地。

……

“啊哟。”

林间一角,一声很夸张的人类惨叫。

一个年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手捂着被抽痛的屁股,转过身来。启明则早已站到了他的身后,那把刚刚与他的臀部亲密接触了一下的长剑已经回鞘。

“老大,你就不能轻点啊。”少年苦着脸说。

“仲琦,你小子太无聊是吧。你看看,弄得我一身的灰。”启明说话的同时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儒衫,脸上一副心疼的表情。

名叫仲琦的少年见了,怕他等下再发飙,于是连忙讨好似的走上前去,一边帮他拍掸身上的灰尘,一边说:“老大,你可越来越利害啦,已经能够五行相生啦。”

“离真正的五行相生还差的远呢。” 启明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说要去一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想你和君儿啊,所以就赶着回来咯。”

启明脸色一沉,然后很严肃地说:“第一,我是个正派的男子没有那种恶心的癖好,所以你别想我。第二,也是更加重要的一点。”他顿了一顿,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准!想!君!儿!”

“……老大,你好小气哦。再说,君儿也还没有嫁给你呢。”仲琦撇了撇嘴说。但立刻他接触到了启明万年寒冰似的阴冷目光,连忙讪笑着说:“当然,其实那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呵呵,时间问题。”

哼,启明瞪了他一眼,然后背上自己的书箱,转身就走,“走吧,再闹下去就迟到了,我可没你们家那么有钱,还等着拿全勤补助金呢。”

随后,两人就这样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着向着清江书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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