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上，一人一骑，向南“奔驰”。不过，这所谓的奔驰仅仅代表着一种“动作”，至于速度嘛……
总比靠自己两条腿去走来得快吧！这是一路上启明每每看见威风凛凛的骑士驾着骏马从自己的身边飞驰而过时，用来自我安慰的话。
曾几何时，他座下的夜白也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名驹，可惜岁月不但不饶人也同样不饶“马”，已经步入暮年的夜白再也无法好像当年那样，纵意飞驰、追风如电了。
“白叔啊白叔，真是辛苦你老人家啦。”启明轻抚了夜白脖子上的马鬃，自言自语地说道。
夜白是启明父亲浪子剑傅易生前的爱驹，一生跟着浪子剑跑遍了整个山海大陆的东西南北，今年已经是三十七岁的“高龄”了。无论从辈分还是年纪方面来说，启明称呼它一声“叔叔”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几天启明一路向南，此刻已经跨过了青徐两州的边界，进入了徐州境内。他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所以对一路上的行程把握非常准确。而按照他的估计，今天黄昏时分就可以到达前方紧靠着大路的平安镇
正行进间，忽然他听到自己身后的远处传来了一大片交错起伏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在一大团升腾飞扬的灰尘之中，有大约二、三十骑人马正沿着大路飞驰而来。以启明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这队骑士不但个个骑术精湛，而且座下所骑的也都是上等的快马。
启明轻轻一带缰绳，很知趣地引着夜白让到了大路的一侧。夜白先是发出一个似乎是代表着不满的鼻音，随后又倔犟地甩了甩脖子，但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启明领着向边上走了几步，让开了当中的位置。
哪怕仅仅是在十年前，这些价比黄金的所谓上等快马如果要与夜白竞速，那也只有跟在夜白的屁股后面吃灰的份。但现在……恐怕跑不了半刻钟，夜白就连人家的马尾巴都看不见了。启明想到这里，心里感叹了一番，安慰似的***着夜白纯白色的鬃毛。
仅仅是几息的时间，那队骑士就风驰电掣般地从启明的身边掠过了。启明习惯性地对他们观察了一下。只见他们每个人都身着一套样式相同的灰色武士服，胸口上还绣着应该是用来代表地位高低的玄黑色虎头。脸上虽然全都带着一副勇狠坚毅的表情，但却绝不会给人以丝毫暴戾凶恶的感觉。
服饰统一，身手不错，骑的都是高价的快马，神情彪悍但却不显得凶恶。这应该是个很有实力、组织严密的大帮会吧。启明转动着脑子，最后得出了一个看起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结论。
奔马轰鸣的蹄音逐渐远去，最后消逝。启明无所谓地歪了歪脑袋，双腿轻轻一夹夜白的马腹，继续自己的行程。
……
不出意外的，当太阳变成一个巨大的红球从西边的山后缓缓落下，启明一手牵着夜白，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了他每次回乡的必经之地平安镇。
平安镇规模不大，但由于位置靠近连接南北的大路，所以在启明的印象中它一直是个颇为繁华的小镇。
启明延着镇子里最宽阔的一条大街笔直地朝里走去，入眼的景物与去年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无外乎只是左右的墙面斑驳了一些，脚下的路面稍显坑洼等等。但有一点非常奇怪的是，他一路走去，发现道路两旁的民宅商铺大多门户紧闭，而往日繁华热闹的街上竟然看不到一个行人。
反常的景象令他的心里感到一阵疑惑和纳闷。就连原本应该是凉爽怡人初夏晚风，此时吹在脸上也会令人不自禁地产生阴森寒冷的感觉。他不自觉地提了提鼻子，空气里似乎可以闻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蓦然一声长长的嘶鸣从身后传来。暮年的夜白虽然神骏不再，但毕竟灵性仍存，小镇里诡异的情景令它也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一人一马走了大约五十多步的距离，启明来到了他每次来平安镇都会住宿一晚的那间兴隆客栈。松开缰绳，他拍拍夜白的脖子，示意它乖乖地在门口等着，而他自己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身后的墨阳，随后谨慎地走进了兴隆客栈的大门。
客栈里此时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几乎针落可闻。原本应该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十几张八仙桌，此刻也乱七八糟地散乱在厅堂的四角，桌面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浮灰。
启明皱起眉头，从眼前的情形来看，这里已经几天都没人打扫过了，再想到镇子里空无一人的景象，他简直觉得自己走进的是一座死镇。而正当他想要试着呼喊几声的时候，突然耳中隐约听到一丝女人的呼救声。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集聚土行真气于双脚，对着地面猛地一蹬，身体借助地面反弹的力量，飞速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与客栈相隔十几丈远的一座宅院里，一个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年轻女子被粗暴地按倒在床上，四肢好像脱力了似的一动不动。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正压在她的身上，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对她施以暴行。而在边上还围着好几个同样衣冠不整的男子，满嘴污言秽语，不时发出淫亵的笑声。
启明赶到的时候，眼中所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景象。而这副景象又使他禁不住地想起了五年前所发生的那一幕。于是，一霎那间，一股熊熊的怒火在他的胸臆间无法自控地升腾起来。而一直深锁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启明”也开始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他的意识和身体。
拔剑，破门，突进！旋身，挥剑，飞血。启明出剑毫不留情，漆黑的墨阳每划出一道黑色的弧光，都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就带出一道血箭，留下一具尸体。
……
但他理智尚存。
留下最后一人不杀，启明用土行真气封锁住那个中年男子的全身穴道，一手扔到墙脚。
“姑娘……你还好吧。”启明不去看女子赤裸的身体，一把扯下床头的帷布盖在她的身上。原本还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劝解女子，但触及女子双眼中的一片空洞，一时间只能说出一句愚蠢的废话。
女子伏在床头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反应，只有眼泪依然不停地从脸颊边淌下。
启明迟疑了一下，毕竟他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实在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劝慰一个惨遭ling辱的女子。最后，他憋出一句，“姑娘不必太……这个……你先穿好衣服吧”。立刻就有些尴尬地提起那个留下的活口，逃跑似的从屋子里出去了。
碰，启明把那个中年男子重重地扔到地上，同时鼻子发出一声充满杀机的冷哼。指尖随意地一点，用木行真气化去封锁中年男子哑穴的土行真气。然后面无表情地说：“要死，还是要活。”
如果仲琦或者君儿看到启明现在的样子，他们一定会不敢相信这个一脸冷酷的家伙和他们所熟悉的那个随和、懒散的青年是同一个人。而对于启明自己来说，自从十五岁那一年起，他就开始明白对于那些该杀的人是绝不能够心慈手软的。
尽管目睹了对方冷酷的杀戮手段，但委顿在地的中年男子依然瞪着眼睛、有恃无恐地骂道：“他妈的，臭小子，你知道我们……”
啪，清脆响亮，是墨阳的剑鞘抽打在中年男子脸上的声音。
“要死，要活。”
“妈的，你敢……啊……”中年男子骂道一半发出一声惨叫。
这次是墨阳的剑锋从他的肩膀上切下了一大块血肉。
“最后一次机会。”启明的声音平静得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凌迟的第二刀是你的眼皮。”
感受着启明冰冷残酷的眼神，中年男子终于开始害怕了，脸上的表情除了痛苦之外，又多了一份求饶的意思，“活……活，我要活。”
“你们是什么人，平安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和你们有关。”启明说着瞄了一眼中年男子胸前衣服上的那个虎头，不过这个虎头是金黄色的。
“我说了，你放我走吗？”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问。
但随即，又是一声惨号，他左眼的眼皮和眉骨分了家。
“回答问题。”启明缓缓地说。
对于中年男子来说，启明的声音此时就好像是从幽幽的地狱里传来的一样。
“我们是五虎帮金虎堂的，是正巧路过平安镇的，到这里时镇子里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啊……”中年男子话说到一半，又发出了第三次惨叫，他右腿的根部被启明射出的真气穿透了一个血洞。
“我说，我说，我说实话。”中年男子看见启明的指间再次凝聚起金色的真气，忙不迭地喊道。
启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同时，手上的金破凝而不发。
“我们的确是五虎帮的，到平安镇来其实是要来请一个人。”中年男子犹豫着看了启明一眼，又接着说，“平安镇的怪病就是那人施瘟引起的。但这事情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启明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忽然问了句，“五虎帮，是个很大帮会么？看你们*妇女的德行，想来这五虎帮也是匪盗一类。”他说话的时候，脑子浮现出下午所见到的那队骑士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
而相比之下，中年男子的心里更加感到怀疑。五虎帮是江淮两地最大的帮会之一，分为白青玄赤金五堂，帮众超过万人。放眼整个山海大陆，实力能够和五虎帮相比的门派也不过只有两三家而已。可听启明说话的口气，他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五虎帮是怎么回事似的。难道面前这个白脸白衣杀人好像切菜那么随意的年轻人并不是江湖中人吗。中年男子心中暗想。他其实并不笨，相反的正是由于他一贯精明能干才被金虎堂的堂主刻意栽培升上香主的职位。不过他此时转动着眼珠的暗自思忖的样子，却因为没有眼皮的掩护而更加明显。
“我的身份你猜不到，猜到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那个什么五虎帮我也不会放在眼里。”启明心里冷笑，嘴上淡淡地说道。那副样子显得莫测高深。
“是，是，五虎帮不过是一个在江湖上混口饭吃的乌合之众而已，怎么能和公子您相比。”中年男子受到启明说话口气的误导，又加上启明现在一身玉缎长衫，身背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的墨阳，再配合刚才所显露出的非凡武道，这些都使他错误地认为启明一定是哪个高门豪族的少爷公子，出门游历正巧经过平安镇。于是他开始在心里暗呼倒霉，早知道就不该见色心起，无端地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如果这个白无常似的年轻人真是豪门之后，那恐怕将来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刚才说要来请人，那个人是谁。至于什么怪病、施瘟的，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启明冷冷地问道。
“那人是徐州有名的方士沼梩，行踪不定，长于丹术，但经常以活人来作试验。据说他最近在平安镇附近，所以我们堂主就令我们特地来请他入帮。这平安镇里几乎人人都得了一种怪病四肢瘫软、全身无力，想来就是受沼梩施瘟所至。”中年男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沼梩，启明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最后确定父亲留下的笔记中并没有这号人物的存在，看来是近二十年才出现的人物。哼，只要不是那些个老家伙，我就不怕，启明在心里暗想。
他原本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更不是什么正义感泛滥的所谓侠义之士。但这种为试验方术丹药而残害一方生灵的恶行却是人神共愤、天地不容的。既然碰上就绝不能视若不见，听之任之。
“这种人你们请他回去，恐怕也不是为了治病救人吧。”启明双眉一挑，“你们怎么找到他，又凭什么和他联系。”
“沼梩每次施瘟都会在三天后，回去察看用药效果等等。算算时间就是今天晚上……”中年男子说到这里又犹豫了一下，但立刻一团火行真气在他的大腿间的地面上炸开，把地面炸出一个深坑，深坑的边缘处正好到他的下体部位。
中年男子顿时吓得脸上一片惨白，忙不迭地接着说：“准确说应该是今天晚上子时。为了避免误会我身边还特意带着一份礼物和堂主的亲笔书信。”
“把礼物和书信都给我，然后告诉我关于那个沼梩的一切习惯、特征、喜好等等。只要你乖乖合作，我饶你不死。”
启明微微眯起眼睛，一个计划迅速在他的大脑中形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