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沧海桑田
杨伟军猛地一个转身，用略带苍凉的语气说道：“李兄在世间难道就没有任何留恋了吗？”
李木南的眼神立时变得迷离惘然，喃喃道：“留恋，即使存在留恋又有何用？此刻，四面楚歌，八面埋伏，我们又何去何从？”
杨伟军道：“老实说，以前我过着的都是机械的生活，但也留下了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所以，我不想死，我想把这个遗憾弥补过来。可是，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却离死亡如此接近。大哥，你说这可不可笑？”
陆民道：“世间可笑的事多如牛毛。人生匆匆几十年，总归是难免遗憾、愧疚、后悔。但是既然我们选择走这条路，这个结局也是早该想到，唉！说这么多干嘛？我可不想在死前丢了面子。哈哈......”
除了顾镇江，其余恶少都掠出一丝苦笑。
陆民道：“镇江，你大哥为了你而死，但你不用恨自己，因为你不久后就可以去陪他了。你可怕么？”
顾镇江在十恶中年龄最小，胆子也是最小，此刻若是平常，顾镇江早就哇哇大叫了。但他大哥为了他而死，顾镇江反而平静下来，良久才道：“我怕，但是我却必须面对，这是我大哥一直说的，只有勇于面对，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众人聆听着恶少们的遗言，都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感觉。
赵长天冷冷注视，依旧毫无表情。
无名此刻却大大不是滋味，顾镇江的话在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勇于面对，这是真正的男子汉。自己以前，总是不断的逃跑，面对魔道之人时，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想法，总是走为上策。
当在后花园遇上的那个女子，当遭到冷漠的对待，自己只能用言语的刺激来排遣自己的愁绪，这或许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逃避。
无名笑了笑，看着伫立于高处的楚焉焉，轻声叹道：“你就是那个高傲的女子吧？”
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无愧于天地的男儿，或许永远都不可能。
无名感到怅然若失，一份莫名的愧疚油然而生。
夜长弓突然道：“你想救他们么？”
无名先是一怔，才苦笑道：“我不知道。”
夜长弓不再言语。
杨伟军长剑一扔，笑道：“若是我们再撑片刻，你们说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顾分花哈哈笑道：“张力那小子一肚子坏水，说不准啊？”
陆民笑道：“张力可也是我们的好兄弟，既然叫他好好照顾姚俊杰，就让他照顾好了，免得落个十恶全军覆没的下场。”
顾镇江擦干了眼泪，道：“那我们该怎么死好呢？”
陆民哈哈大笑，众人也都笑出声来，恶少们更呛出了不少泪水。
这是无奈的笑容，凄凉的笑容。
陆民倏地一声暴喝，惨笑道：“诸位白道英雄，想不想来杀我们？”
四下一时无语。
谁有敢在老虎头上拔毛？若是临死前的反戈一击，那也足以致命。
半晌后，无奈道：“既然各位已决定投降，那便自杀好了。”说罢，叹了一口气。
陆民此刻倏然站了起来，向着南方重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在上，弟子无脸再见您老人家，就此恩断意决，再无瓜葛。”说罢，转声起来，道：“请诸位英雄见证，陆某从此再无师父，任何日后若是自称乃在下师父的人要为陆某讨还公道，就请把这几句话转告给他老人家。”
陆民捡起长剑，正欲自刎。却被一个男声打断道：“请阁下稍等片刻。”
循声而去，踏步而出的正是无名。
陆民再次看到这个年少的铿锵男子，笑道：“小兄弟，有何话说？”
无名道：“我有一问题想请教，若是阁下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而你兄弟又无能为力，正好在下认识一高人能够救你，便在我苦求之下，终于答应。当你被那人治好之后，你觉得你最感激的人是谁？是救你的人，还是我？”
陆民闻言竟是这种无聊的问题，不由一哂，道：“这有关系吗？”
无名正色道：“当然，这是足以影响我一生的一个问题。”
陆民见对方神色庄重，不禁正经道：“若是广义而言，这二人都该感谢。但在细想之下，应该是你。”
无名又转身道：“无奈大师，你以为呢？”
无奈亦是一怔，怎么有问起自己来了，想了想，道：“陆施主所言甚是。”
无名又道：“若是受伤的是无奈大师，那个恳求别人救你的是我。之后，当我生命垂危时，大师又会做什么呢？”
无奈毫不犹豫道：“当然竭尽所能救助施主。”
无名道：“若我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道中人呢？”
无奈闻言色变，张了张嘴，又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长久才说道：“若是老僧，当是先救再杀。”
无名一声长笑，道：“大师，好一个先救再杀！既是如此，无名在今日便狂妄地说一句，要杀十恶，先杀无名。”
此话一出，群雄轰然。
这句话就若一个响雷，在赵家正殿内引起了无数的波澜。
陆民等恶少更是目瞪口呆，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众人亦是窃窃私语，仿佛比起十恶的杀戮，这句话更显得不可思议。
陆民道：“小兄弟，你要知道我们十恶乃人人得而诛之的人物，我们也是甘愿受死，你又何必来趟这次浑水？”
无奈道：“小施主出身虽然与魔道之人颇有渊源，但只要行得正，站得直，今后的人生亦是多姿多彩，有着大好将来。此刻小施主定要一意孤行，那就难免堕入魔道，永世不得翻身。小施主可要好好想清楚？”
无名笑了笑。摇头道：“多谢无奈大师的提点，也多谢陆兄的劝谏，可惜刚才两位的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恐怕再也难以更改了。希望某些关心在下的人尊重我的决定。”
无名的眼神搜索到了商笛悠，商笛悠也惊讶地看着自己，无名轻轻一笑，已包容了所有的情感。感激、喜悦、愧疚刹那间涌散开来。
李木南道：“小兄弟，你我非亲非故，你此举若是想扬名立腕，那就太儿戏了。”
匡威道：“正是，小兄弟看来还不满二十，就此死了，岂不可惜？”
无名朗声长笑，道：“无名只是想感谢当年诸位救我的一命之恩，什么扬名立腕，无名根本不曾想过，什么年纪轻轻，若是活到七老八十，心中依然有愧，那还不如在年纪尚轻的时候无愧而亡？”
顾分花道：“小兄弟说我们十恶对你有恩，请恕顾某不明白？”
无名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有人欠了五年，还不曾还下，你说奇不奇怪？”顿了顿，又道：“少林枯禅大师，当年一臂之恩，无名在此谢过。”
七个恶少依旧不太明白，却不料枯禅闻言一怔，半晌后，突然道：“莫非你就是五年前在紫竹林中的那个小乞丐？”
话音刚落，吵声又起。当年曾经历紫竹林一役的人都发出原来如此的感慨。
陆民等人也是一惊，想到了那个险些丧命的小孩子。
李木南恍然道：“原来是你，但这也不足以你为我们搏命，当年你受伤本是因我们而起，救你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所以，你与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恩情。”
无名知道李木南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保存小命，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当无名是为了一举成名好了。若是诸位想现在自尽而死，无名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七个恶少面面相觑，片刻间无数心思掠过心头，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陆民倏地哈哈大笑，道：“陆某能在死前交到你这等兄弟，陆某虽死也无撼了。小兄弟，拿酒来，陆某和你痛饮一杯。”
无名提起一坛酒，到了陆民身前，微笑间，两人狂饮而罢。
陆民擦了擦嘴角，笑道：“若是小兄弟不嫌弃，陆某就叫你一声兄弟如何？”
无名顿时间被陆民的豪情感染，脱口道：“大哥言重了，自此之后，无名便是诸位大哥的兄弟。”
剩下六个恶少登时间大为感动，顾分话首先上前亦是痛快地喝了一杯，拍了拍无名的肩膀，正色道：“好兄弟。”之后，好兄弟三字不绝于耳，在这一刻成了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