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宇文允迟拐出王府，随着他坐上马车，百无聊赖地跑了许久，仍是未见目的地。我实在觉着无聊，撩开窗口遮光的帘子，扒着头往外瞧，看见远远近近尽是些荒芜的杂草，知道竟是已经出了燕京城了。宇文允迟心思细，怕我受不住颠簸，一早吩咐过文峰要慢着驾车，这样一来，马车跑得倒是平稳，可这功夫自然是耽搁了不少，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在宇文允迟后边下了车，环顾四周，发现除去跟前这一座破旧的小庵，别无其他能落脚的地方。只是这庵也实在简陋得很，门口连个匾都没有，前院里雪堆了一地，也没有个人来扫，墙头好多处破损，也未见有人修补，在余晖照耀下显得破败不堪，唯有前方不远处正堂里的佛像前，端端正正跪着一瘦小的银发老妇，却也未穿着道服，也不知是否是这庵里的人。
“你——”本想开口问身边的男人为何要带我来这儿，不想话刚出口，他猛然食指竖于唇间，对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不好出声，我只得使劲儿冲他抬了抬眉，用眼色询问。
宇文允迟见状，似是安抚地揽上我的腰，冲我莞尔一笑，而后又转过眸子望着堂中的妇人，神情似悲似忧，却终是淡淡的，未再有过多的流露，许久许久，都不言语。
不知站了多久，只觉着天色渐渐暗了，已然无法看清前方正堂中的人，宇文允迟才叹了口气，紧了紧始终攥着我的手。
“你头一回见母妃，磕个头再走罢。”
母妃？宇文允迟唤她母妃？虽在心中早有猜测，可如今真的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还是惊了一阵。前方不远处隐于夜幕之下的妇人，虽已青丝尽白，可身上的服饰却与她的银发不甚相符，倒像是与我母亲的年纪差不多，原来竟真是宇文允迟十年前便“病逝”的母亲，先皇后的胞妹，平妃。
收起眸中的惊诧，微笑着朝他点点头，攥紧他的手，由他扶着跪下，深深俯身，补上我这个做儿媳的早该行过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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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庵里回府，已经过了辰时，进了正屋看见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这才想起今日是宇文允迟的生辰，而我二人却丢下了来庆生的爷们，自个儿出府寻了清静，叫来小小一问，才知道，宇文允迟不在府，爷们连晚膳都没用，便都回了，而最重要的是，今儿从不出息王爷们生辰的太子，竟然也是来了的。
“你就不想问问什么？”回府这一路上，我跟这男人倒是始终唠着，只是刻意避开了母妃的话题，不是我不想知，而是我心里存着希冀，他愿我知的，自然会说与我，他不愿我知的，纵使我问，他也不会说，四娘的事情，就是个绝佳的例子。
我笑看眼前一脸不悦地宇文允迟，心里想着怎么一个王爷还如此孩子气。扭头坐在桌旁理着满桌的生辰礼，避开了他的问话：“看你明日早朝如何向哥哥们交代。”说罢转念一想，又道，“各房的王爷倒是不怕，只是东宫那里，你预备如何说？”太子今日来访，我想并不轻易，应是有事，才会破例来了府上，恰巧我跟宇文允迟皆是不在，而我二人离开时，也未知会去向，明日宇文允迟见到太子，应该想好一个说辞，毕竟去见母妃这档子事，不可为外人道。
转头瞧向斜坐在榻上的宇文允迟，见他依旧闷着气不言语，便也不理他，翻开桌上的礼单瞧着。
翡翠白菜，玉如意，在帝王之家，这些自然也不甚稀奇，只是有两份礼，倒是有趣的很。
“萧大哥送了枚铜钱，说是今年永和号出炉的头一枚。还有…四娘送了个紫檀木得八角桌过来。”偷偷侧目观察榻上的男人，还记得前两日他日日念叨他的桌子，怎么今日四娘陪给了他，他反倒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疑惑地望向他，却对上了一双满是痛楚的眸子，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这男人眼中除去戏谑以外的神色，之前在庵里见到母妃时是第一次，只是这会儿比那时还要痛上几倍。
“母妃没死。”随着出声，男人目中的痛复深了一分。
抬手抚平他蹙紧的眉头，扬着笑言道：“我知道，我方才见过了。”
我的故作轻松并未让男人卸下心中的痛楚，他依然目色幽深，喃喃：“母妃…疯了。”
我闻言一顿。今日见到母妃时，她自始至终皆是端跪在佛像前面，我二人远远望了多久，她便跪了多久，也未看出有任何异常，怎么，竟是疯了的？
宇文允迟见我不言语，撩起袍底一抖，坐于我身旁，神色微微缓和了些：“母妃的‘未死’与‘疯’是因——”
听他将说出口，赶紧用手轻轻掩住他的口，阻止他接下来要脱口而出的解释。十年前，母妃本就未死，父皇却依然发了讣告，把自个儿的妃子遣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破旧小庵，不需解释，我便也能想到为何。母妃的“疯”，或许十年前便有了，亦或许耐不住十年的寂寞才疯，不论如何，皆已不再重要。今日我不让宇文允迟说出口，是不想他再痛，亦是不想他把那大罪名说实。毕竟有些话，只要不说出口，便还有转圜的余地。十年前的事情，谁是谁非，我皆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笑，他的忧，他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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