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房出来直接回了屋,刚走到门口就闻着满屋子药味,我身子不好,小小一早便把檀香都撤了。在凳子上还没坐稳,坠儿就又端了药汤进来。自打我病着,熬汤煮药的活儿一直是坠儿担着,毕竟是要入口的东西,那丫头从不肯让旁人经手。这汤药一日用两服,是不同的方子,早起以保温驱寒为主,晚上睡前的则是为了安神。
瞧见我端着药碗发愁,坠儿也很无奈,这桥段一日至少要演上两回。可我就不明白,前些日子小小伺候时,从来都是笑嘻嘻地捏着蜜饯递到我嘴边,偏她坠儿就不许,说什么甜食会减了药性。
“主子,趁热服了罢,凉了我又得重熬了。”说这话也不是催我,只是宫里来的御医嘱咐了,不准碰凉性,平日里连擦脸的帕子都得经心着。
我害个病却连累坠儿跟小小终日不得歇息,心里着实也心疼她们,这会儿听她这么说,赶紧仰头把药灌了进去。
坠儿见我依旧苦着一张脸,不依不饶道:“真是越养越金贵,先前几时见你怕过吃苦了?”
“这味道与往日里不同,从前再苦我也咽得下,可这药味辛,真是忍不了。”细细想来,也觉得这药甚是怪,“这方子服到何时才能算个完?”
坠儿没回话,收了我手中的药碗,把我搀到榻上躺着。这么些日子,我日日吃了睡,睡了吃,若是平时早该是胖了,只是先进身子亏得厉害,反清瘦了些。我倒也不在意,“丰满”二字与我向来都是不沾边的。
替我掖了被角,坠儿正要退下,我忙把她叫住:“喊上几个仔细的丫头,把清水阁给收拾出来。”新夫人入府,总得有个地儿住,西院清水阁偏是偏了点,可这王府里也就只有那儿还能拿出手,总不能让王爷的夫人跟着下人一块儿住在北院。
坠儿先是一怔,后应了声,退了出去。
近日里睡得过多,用了药又得躺着,脑子里便杂七杂八想些事情打发时间。昨夜坠儿传了封信给我,“逍遥遭袭,迟为。”不是梓梒亲笔,却依旧秉承他无署名的习性。他说这就好似他的命数,有去无回,只可进,无退路。
遭袭?我先笑了,想来今日沐风楼这一趟是免不了了。
下了榻稍稍整下发髻,正准备出门,远远听见洛儿咯咯笑着来了。这人岁数比我大,却难得一刻不聒噪。知道我病了,她是每日必来,说是陪,实是吵,好几回让坠儿见了都把她生生从我榻边撵了出去。
“你这是要出门?”洛儿向来把我这儿当自己房里,推门便入,从不见外。
“待腻了,想出门走走。”转眼瞧见她怀里的明红金丝绣花的锦盒,好奇道:“你抱了个什么东西?盒儿倒怪好看的。”
洛儿看看手里的物件儿,“刚在你院门口看见个白面小人儿,觉着眼生得很,便问了问,说是咱府王爷跟前的,叫文峰,这东西是王爷让拿来给你的。”说完了咂了咂嘴巴,“嫡室就是不同,王爷什么时候能想起我们西院的女眷来。”
文峰?竟是有些日子不见他了,前几月有传话递信的活儿,都是小顺子来的,还以为是宇文允迟身边换了人。
“八爷有些日子不来了,可是他知你移情咱家爷,吃味儿了?”知她只是闹着玩儿,便也想揶揄她几句。
“你忙你的罢,我不扰你了。”洛儿羞赧得笑着,放下抱着的锦盒,一溜烟跑了出去。每回提起八爷,她的脸便要烧得通红,只是今日有些不同,她竟像是含了泪的。无奈得看向窗外跑远了的身影。罢了,她不愿讲的,我不问便是。
与坠儿讨价还价好一阵,答应在一个时辰内回府,那丫头才允我独自出了门。倒不是不愿带上她,只是与四娘相识这些年,自是知晓她的些许规矩。四娘做的是一对一的买卖,不论问的是何人何事,都是不许第三人跟着的,为了确保消息的私密。
沐风楼虽为秦楼楚馆,却是日出营业,日落打烊。夜里从不留客,这也是四娘的规矩。想那宇文允迟在大婚之夜留宿于此,怕是与四娘交情匪浅。上回来时已近黄昏,沐风楼生意稀落得很,今日赶了大早,此处竟是门庭若市的。
入了楼一眼便看见不远处与男客说说笑笑的四娘,这女人,到哪里都是最受瞩目的那个。只寻了处坐下,并不靠近,怕搅了她的好事,反倒是她也发现了我,姗姗走来。
“是什么风竟把我们永奕王妃吹来了?”上来就是句调侃,不给我机会说话,便牵上我腕子引我上楼入了她的屋。
“你这屋里点的可还是我原先给你配的罗柔香?”四娘好香,恰巧前几年我琢磨出个配方,她甚爱,取名罗柔。不今日知是错觉不是,总觉着这香味是浓了。
四娘从梳妆台上的小匣子里取了颗药丸,递到我手上:“加了味灵猫。”
“这是什么?”这些日子吃药吃怕了,若她不说清楚,我定不会吃。
“脉象细紧,气血俱寒。我道的你倒是都忘了。”眉头紧蹙,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不过是看似无意地把着我的腕子,便将我脉象切个透彻,好四娘,医术竟又是精进了。
“何必呢?那个人的心意,我受着就好。”捏着药丸放到桌上,并不打算服下,无谓地浅笑,“你定是知他为何如此心急。”
“无人问的事,我自是不会打听。”甩开袖子叹了一声,复问我道,“这次是要问谁?”
“不问人,问字。”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从怀里抽出昨夜坠儿递的信,“查查是出于谁手。”
“多少。”生意场上无姊妹,银子方面我从来都沾不得她半点便宜。
“五千两。我后日来听信儿。”往日从她这儿打探消息,最多一千五百两,今日开的算是天价了。
“成交。”爽快利落,在这一点上,她慕容四绝不输于男子。
嫣然一笑,“坠儿叫我早回,我也不碍着你做生意了。”言罢徜徉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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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王府门口下了车,见坠儿一脸焦急等在门口,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把你急成这样?”
还没说话就拽着我往府里跑:“小小没留心把您屋里桌上的东西打了,碰巧王爷来,看着满地碎片大发雷霆,这会儿正骂着呢!”
听得我心下也是一紧,小小那丫头是宇文允迟给的,平日里周全得很,怎么会打了东西?许是心里急切,感觉连跑带走过了半晌才到了正屋。一进门就看见宇文允迟怒目坐在木凳上,旁边还站着新夫人嫣玉,而我的小小却畏缩缩地跪在一旁,地上的碎渣也没人敢收。
“爷,您安——”知他正怒着,礼数上可不能怠慢,没顾得上瞧瞧到底打碎了什么,便向他低低伏下身子。
听得那人应了,才敢起身。上前扶起小小,抹了她满面的泪花,方才遣她下去。
“爷,是这丫头疏忽,贱妾定会重罚。您也别怒了,可不好吓着新夫人。”这话自是讨好的,打个东西,还不至于要罚。
见那人眸色稍有缓和,这才送了口气,递上茶,笑言道:“爷,西院的清水阁收拾出来了,那而虽偏点,可是雅致,新夫人一定欢喜。”不等会话,眸子对上一旁一袭白纱的女子,“过会儿我带你去瞧瞧?”
“不必了。”宇文允迟的声音并不明快,“嫣玉有孕,不宜过潮。”
有孕?余光打量着女人尚平坦的小腹,心上顿时冷了一截,面上笑容却是不甘减少分毫,“这…爷可有什么好主意?”
“王妃是嫡位,”那男人只笑笑,一手覆上白衣女子柔荑,道,“不论住哪儿,这名份是改不了的。”
闻言怔住,心里反复琢磨着这话,对上那女人满是得意的目光,周身尽是寒意。苦笑,这大婚不足四月,便是要下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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