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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心!

陶格静静地倚着窗,向外望去,只是那无言的玻璃带给她的,只有冰冷的温度。她就这样站了很久,仿佛时间都不再继续了一样。不管这个世界的前一天有过怎样的故事,清晨的阳光依旧会穿过玻璃窗,缓缓地散落在地板上,没有丝毫的改变,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这人世却已经变幻了模样。她还是突然间发觉窗外的大树也已经是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叶子,想来好像昨日它还在顶着翠绿的枝桠,也不知是哪夜的大风带走了它们。时光就是如此,太阳升升落落,我们每日都在重蹈昨日的轨迹,从来没有发觉过它正在无声地流淌,却常常在闲暇的岁月偶然间发现,一些东西改变了,时光已然奔流而去,那时能做的仿佛也就只剩下缅怀。陶格总是发出这样的感慨,时光虽是转眼,但它的风沙也难以掩埋何鉴的影子。何鉴走了,工作也没有了,然而连最爱自己的外婆也早已经离开了自己。之前陶格每每遇到令她难过的事情总是跑回老家,和外婆聊聊天侍弄她种下的花朵,好像那里才是能包容下她心情的地方。然而现在是连回去也不能够了。她好像又一次看到外婆将她送到门口,笑着挥挥手,问她下次放假该是什么时候。现在窗外面大树的叶子就快掉光了,放假,也快了。

陶格小的时候爸妈先去了城市打拼,她自小跟着外婆长大,之后来到城市读书。如今外婆已经不在了,外婆曾经种过的那些花朵也在很久以前全都枯萎了。她很想念那时候窗外一排排鲜艳的花朵。小时候,外婆总是拿出红头绳给她编两条“麦穗”的辫子,在把她放到那一排花面前说着,我们家陶格象小公主一样。每次听到外婆这样讲陶格都臭美地咯咯笑起来,常常指着那些花朵问它的名字,虽然每次她都没有记住。外婆很会养花,曾经告诉陶格,高原上生长着一种最美的花,它叫格桑花。那是陶格最先记得的一种花朵的名字,那时只是因为感觉格桑的名字跟自己好像。长大了她才知道格桑的意义,那是一种只在高原上生长的八瓣野花,藏民叫它格桑梅朵。格桑看上去很柔弱,但对风啸雨淋却毫不畏惧,它最喜爱高原的阳光,开放在最广袤的青藏高原上。格桑的花语叫做,怜取眼前人,不贪恋未知的幸福,只珍惜眼前的爱人。外公早年上了战场便再没有消息,外婆坎坷一生也苦等一生,自己一手带大几个孩子,却在要享福的时候离开了。陶格还对外婆讲过,长大了要带外婆看青藏高原上格桑花开遍山野,现在却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陶格想起来往事,又忍不住心中一阵子难过。想来人生也是苦短,能有几个十年可以去等?没有人知道明天莫测的命运又会带来怎样的玩笑。一辈子困在原地,不如趁着自己的青春还没有老去出去走走的好,不一定得到了什么,哪怕只是看过了也好。

就在这天,陶格订了一张车票。

滑雪场里皑皑白雪一望无际,颇有些“冬日恋歌”的浪漫情怀。只可惜那样浪漫的情怀与她无关。陶格穿好装备跟着教练临时学一些简单的滑雪动作。原来在雪地上滑雪要比打雪仗刺激的多,比玩过山车浪漫的多,尽管这次已经没有了何鉴在她的身边。陶格心情舒畅了一些,她还想寻求更加刺激的活动来调动一下自己长时间以来一直处于潜水状态的脑细胞,她选了一个稍陡的坡。

古人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尽人事,听天命。很多时候,只不过是我们当初一个不经意的选择,最终却改变了原本人生的轨迹。没有人知道明天的故事,或许也正是由于人生的不确定性才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希望,才让我们的人生充满了趣味与意义。也正是由于陶格迈出的这小小一步改变了今后她几乎整个的人生。是福还是祸?可能这个问题就算等到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也讲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陶格本以为一切都会在自己的掌控之内,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坡度驾驭起来却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困难很多。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超过了她能控制的范围,方向也开始难以控制起来,眼前的景色向后疾驰而去变成了模糊的色带,只有前方一片茫茫的白色。陶格尖叫起来,此时她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就像当初何鉴带她上过山车一样,放佛生命就要完结了。直到最后她失去平衡,看到冬日最后一抹天空湛蓝的颜色和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喊叫声,他们的声音很远,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

当陶格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全身的肌肉酸痛,还有点头疼。她翻转了一下身子,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她努力地回想,自己怎么会在医院里呢?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大脑象被打了一闷棍。这时候陶格妈妈进来了,她站在门口看到陶格茫然的眼神,喊了一声,陶子!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陶子,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你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爸怎么办啊!”陶格妈擦擦眼泪激动地说。

“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会在医院呢?”

“你还说呢,你自己跑出去玩摔着了,昏迷好几天了,我跟你爸都吓坏了。”

“摔了?我怎么不记得。”陶格妈听了陶格的话心里又咯噔一下。

“想不起来了吗?”陶格皱皱眉,摇了摇头。

“先不想,你睡会儿,我去买点吃的给你。”

陶格妈说完,急匆匆地又从病房跑了出去。陶格听到妈妈讲着医生在哪里之类的话。此后的几天陶爸陶妈一直陪着她,跟她讲了很多,陶格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以前任何的遭遇。现在的她变成了一个“没有历史”的人。武侠小说里总会出现一种药,叫做忘情水。喝了能忘记之前的恩怨情仇,但是当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则并不是浪漫,而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假如有一天醒来你突然间不知了自己的过往,那你即将面临的是比身体残缺更可怖的情感残缺。我们之所以还时常会有深深的感动,是因为还有过去可以缅怀,可以追忆,可以笑谈。当这一切都被夺去,生命里连接未来的链条就已然折断。不知何来,又哪知诸往。

陶格的脾气开始变得有些暴躁,她越要想记得却越是一片空白。陶爸陶妈也很是着急,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医生每天来来往往给她做各种检查,并安慰她,只是头部受创,暂时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不要勉强自己。一段时间后,陶格除了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之外,身体恢复的基本良好,办理了出院手续回了家。

祖先告诉我们阴极必***极必反,生命总在否、泰、吉、凶之间永无休止地轮转,尽管在阴冷到极致的冬夜我们还未曾发觉那一丝已经初露端倪的春意和阳气。

一天温暖的午后。

“陶子,爸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是关于我以前的事吗?”

“是这次你受伤的事。这次意外,是因为你出去滑雪,失去控制受的伤,这些你都知道了,只是,这次你受伤以后是一对当时距离你最近的一对夫妇救的你。他们见过你在报纸上发表过的短文,说有个请求。”

“是什么?”

“你先听我说,他们本来有个女儿,叫谷雨,后来得了不治之症去世了,谷雨生前写过很多日记,她一直想在自己生命快结束的时候写一本自己的书,但是没有完成就走了。她父母想着,你们是同龄人,女儿去世后又偶然救了你,也算种缘分,想让你帮谷雨写完这本书,实现她生前的一个梦想。爸妈当时想,人家就算没救你,帮这个忙也是一个功德就先替你答应了,当时你还在生病,也就没提这个事情。等到现在你身体好些了,跟你商量下这个事儿。”

“爸,你做的对,这件事该做。我现在也记不起之前的事,帮谷雨完成这件事我也会更心安,也给自己找个事情做。”

“陶子,你会好起来的,不管记得不记得以前的事,都是爸妈的好孩子。”陶格的爸爸眼睛有点湿润,拿出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阳光斜照在日记本黄色的封皮上,它就在书桌上那样静静地躺着。陶格没有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内容,而是静静的望着它,那不是一本用来满足好奇心的玩物,而是一份沉重。正所谓真法难闻,真身难求,生命如此脆弱,假如当时再不幸一点,或许此刻就该是别人看着自己写给过的东西发呆了。陶格就这样看着,仿佛在看一个鲜活的生命。她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去翻开这本看似普通的日记。此刻她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颗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只是她还并不了解的心灵。

陶格虽然已经暂时失去了自己的历史,但她的命运命即将因为这本日记而翻开新的一页。此后,陶格的生命将会和这个叫做谷雨的女孩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谷雨曾经的生活即将为她生命中那段被暂时抹去的空白填充上丰富而充满疑惑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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