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本国人?”洛语斌看着眼前恭敬有礼落落大方的虞惜没再多想,只是转身向金榻走去,淡然坐下。
“不是。”
“哦?那你祖籍何方?”
“民女本是沁疍人,因沁疍国小民弱,两年前被彗辰兵灭,所以家中无多者,一人逃至云岭斌城,将死之际被龙腾阁花妈妈收留至今。”虞惜回答的缓慢而顺畅,丝毫没有任何停顿,口中若有若无的气息竟让人猜不到遗漏。兰水露早已算定洛语斌会问她自何处来,便翻阅大多书籍,查的如此一个小国。沁疍国小人稀,位于彗辰外围,世间少有人知,而此时又已被灭,要查出当初是否有无此人,难。
“你会些什么?”
“会舞。”
“除了舞呢?诗会么?琴会么?”
“民女只会舞。”
洛语斌不禁些许稍怒,她竟说她只会舞!记得当年他的惜儿文采了得,琴艺非凡,舞技更是令人精湛,一日间花魁赛中轻松得冠,可这女子说她只会舞,她当真不是惜儿么?
“亦罢,既命你进宫,便就是要看看你那名扬天下的舞艺,你舞上一曲如何?”
“民女遵旨。”虞惜从头至尾都只是问什么答什么,不多说一字,答的亦如滴水不漏。
洛语斌的心沉了又沉,眼前的女子,除了长相,其他毫无虞惜一点相像之处,当年惜儿冲动浮躁、执拗任性,整日里都是满脑子的点子。此时的樱琴灵少了一缕灵动,多了不少的冷清。颇有久未出深阁的大家闺秀之色,着实让人万分费解。
小酌了一口清茶,挥挥手,小窦子领神后退,将早已恭候在门口的乐师们唤进了殿内。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身下人皆一栖身,看了眼身侧红衣的虞惜,乐声忧忧而起……
可乐声一起,虞惜便愣了一愣!双目刹那情不自禁的看向了洛语斌……这奏乐竟是当年她在花魁大赛上比舞的曲子!他果然是有了准备的!可此时曲已起,哪有不舞之理?所以展开衣袖,舞了开来。
她以背面君,两手灵活如蛇,柔韧有力,水似绸波;细腰转如玉环,妩媚动人,火红的舞衣配上这舞,却多了十足的野性和媚惑。乐声骤然转急,虞惜不慌反柔,以足为心,绕点旋转、雀步、撒袖、转颜。全然与当年的舞截然相反;乐声转音处,她故意停那一瞬,如同在显露着对此音乐的陌生。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邪仙临世,蛊惑人心,醉人深梦。
直到那乐声断了,她才缓缓停下,收了那满首的汗水,重新站回原处,低首待命。
“啪啪啪……”洛语斌的掌声响了起来,却不知他是在赞虞惜的舞好,还是别有其他意思。
虞惜的心里刹那些许慌张,她看低了洛语斌,她完全没有想到他竟在入宫前就摆下了这全部的局,他就是想逼得她承认自己是虞惜么?就算她认了又怎样?他该知道她的心里永远不会有他的!他只是在做着无用的徒劳,他只是在强迫自己的内心去抓着那些过往云烟不松手!
“你果真不是她……”洛语斌骤然站起身来,走到了虞惜的身前,两指重重的扣住了虞惜的下巴,“你说……她现在在天上过得好不好?”
虞惜皱了眉,佯装一脸惊吓的抬头看他,只见他满眼通红,盯着她的眼睛,好似想从里面挖出什么一般,“王……王上……”她知道他不会对她出手,这么做,无非只是吓她一吓,如若她以前的性子,定会固执的瞪回去,毫不认输!可今非昔比,眼前她只是那为保命入宫献舞的樱琴灵,她该怕,该畏惧!
洛语斌终是被那双似水的眼鬓给融化了,沮丧的松了手,“你走吧。”他搭下眼,并不看她。他怕他会不舍,这个女子,无论是不是她,早已不是当年的虞惜了,再美又如何?
虞惜呆住,他竟让她走!可是……她怎么能走,她才刚刚进宫,她还没能完成任务,她怎么能走?那现在该怎么办?留下来?该怎么留?她以前表现的太过冷漠,现在多说一句都会显得突兀,可她的的确确还不能离去啊……
“咚……”的一声,虞惜应身倒地。她没法子了,现在怎么做都难以扭转局面,不如就此晕倒,她就赌洛语斌不会在此时强行送她出宫!
她只是猜到了洛语斌不会弃她,却没猜到他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在乎她,“惜儿!”她倒地的第二秒他便猛的抱住了她,“惜儿你怎么了?你醒醒……你不要……不要再一次离朕而去……朕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你要出宫朕放你出宫,你爱琪,朕帮你寻他,你不要再离去了,不要再离去了……”原来,她离去的噩梦还一直缠着他!他恐惧了,害怕了!那一刹那他差不多什么都忘了,好似回到了当年,眼见着被一把火烧为灰烬的栖月楼,他无数次梦到她哭着站在他的身前,周身是血,他扑过去抱她,却只是一缕青烟……
虞惜好似知道这么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了,恐惧、懊悔、心痛,那般难熬。
“太医,太医……”见洛语斌慌了手脚,小窦子猛的跑了出去,连连大吼太医。
“你醒来可好?别离去朕可好……”洛语斌将虞惜抱的紧紧,差不多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心里好似被一道麻袋重重的拴住,之后不停的收紧……再收紧。她重重的咬住自己的牙根,唯恐会忍不住哭出来,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顺着眼角滑落……而洛语斌已感觉不到任何反常,只是将她拥在怀里,低声呜吞着……
若当年的他们再固执一点,若当年的他们再狠心一点,那样此时此刻怎的还会有这样的剪不断……当年的不舍换来此时的折磨,这是罪!亦如不可避过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