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心下一沉,迅速睁开紧闭的双眼,苍白的双手拽着箫如然的袖子,连骨节都在瑟瑟的发抖。原来在天下面前,真的没有亲人可言。
“瑞王?汪锐?”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云来一把捂住白小三的嘴,生怕他捅破了这层迷雾。
“把飞虎的攀岩工具拿出来!我们慢慢的爬下去。这路太危险,经受不了这么多人的重量。”
“你不管他?”男子闻言,陡然间睁大眸瞳,神情极度复杂,他从来都埋怨她偏心,她曾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自己,放弃自己,不屑自己,但这一次她真的选择了自己而舍弃了那个人,他却觉得那么的别扭和不安。
那双咖啡色深邃的眸子,望着箫如然,仿佛有着让人信服的魔力,让人不自觉的安心,“只要你我平安,他就不会有事。再说,这南朝的事他若都管不了,我们又能如何?先下去,不要再说了。我的手受过伤,不能太用力,你要托着我点!”女子不管他再怎么不情愿,依旧替他绑好绳子,轻轻捏了下他的手肘,将他推了下去。
男子抬头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十二万分谨慎的学着他们的样子,用飞虎特制的安全绳往下滑去,她为了自己舍弃了什么他心理清楚,上面那个正在为他们浴血奋战的男人在她心里的位置是天下间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但如今她选择了自己。所以无论是她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定要全力以赴,保她们万无一失。
崖壁之上,手握长刀的男子猛的扯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俊秀邪魅,惊世骇俗的面孔,他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但手里的刀光却片刻不曾停歇的狂风乱舞,迎面而来的急箭如雨,他手起刀落之间四周都是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那些汹涌而来的士兵们开始退缩,之前巨大的利益诱惑搞乱了他们的思维,这时他们才开始清醒过来,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是他们南朝的战神,是让敌国威风丧胆,百战不败的卫羽坤?他又怎么会心虚胆怯?即便他孤身迎战,在他的眼里他们都是不入流的嚣小之辈,又有谁够资格与他一争高下?
崖壁之下,女子含泪竖耳,猛烈的山风从峡谷往上逆向席卷,带来了狂烈的肃杀之气,她仿佛看到那崖颠上的男子如地狱阎罗一般的目光,冷酷嗜血,狂刀横扫之间,就如同当日在断肠观屠杀龙则文的手下一般狠辣。他一身是胆,轻易的就杀出了一条血路,没有人敢随便走进他的周围,他迅速解决掉涌向崖边的人,身下到处都是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地上热血流淌的的尸体。她听到骨骼爆裂折断之声,仿佛看到那些尸体又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踩成肉泥。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之气令人闻之作呕,对方的大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自暴身份震慑了片刻,反应变得有些迟钝。男子挺拔的身躯屹立在人群中,已经早就是杀红了眼,回顾往昔大小战役,他杀的都是敌人和贼子,而如今自己脚下的尸山人海全部都是自己一手调教的南朝军人!心痛的感觉铺天盖地的袭来,他不想伤他们,但他们却不会放过他最在意的人,那么他们都得死,必须死,或许这就是军人背叛的代价。他狂目一扫,望着穿插在人海中的暗卫们,朝他们使了个眼神,举手一挥,大声呵到:“发信号,参与了这次突袭的所以人全部诛杀,一个不留,我要清水镇永远消失。”
几枚华丽的响炮冲天,片刻之后远处便有浑厚的号角声响起,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兵器往后张望,忽然而来的巨响惊扰了远方山林中的野兽飞鸟,那几十里外的连绵密林之间竟然接连起伏的燃起了狼烟。人们惊讶的随之望去,还不等视线投放稳妥,一道道迅如闪电的银甲马队由远及近从密林之间狂奔而来。
“是神卫营的铁骑!大家快跑啊!”不知道是谁最先反映了过来,这一喊如同炸开的礼炮,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再也没有人想着要杀瑞王当侯爷,有的人甚至不要命的冲到悬崖边上,想要跳下去。
崖壁之下,众人正在努力下降,但时不时从上空掉落的碎石与尸身也是让他们防不甚防,箫如然抓紧了绳索,额前滑过豆大的一滴冷汗,有些紧张的拽着绳子,小心的望着一边的女子支支吾吾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飞檐走壁的姿态是如此熟练?难道在北朝也要练这些?”
“你恐高?”宓可小心的拽了拽自己肩上的安全绳,扫了一边的男子一眼。因为有了身孕,她的腰上没有打保护,怕勒着了孩子,但她的手骨被龙则文打断过,自然也无法如以前登山一般灵活。
“胡说!”男子刚说了两个字就卡住了,他低头看了看下面的山谷,浑身一阵鸡皮疙瘩顿起。真的很高啊,虽然他有轻功,但这样悬吊吊的挂在半空之中还是第一次,小腹一直处于一种膨胀状态,还真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算了,这样的关头还是不要和她计较。于是他将头一扭,心不甘情不愿道:“我是担心你和孩子。”
“记得吗?那年雨夜,你带着大军,在天策围剿啸桀。我当时就那么徒手挂在那悬崖之上。老头死了,世乐娶了你妹妹,我一个人带着无德又没有武功,还被一帮子人追杀,那种绝望与无助我告诉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体验。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学好攀爬之术,避免下次又掉悬崖,因为不是每一次都有卫羽坤会跳下来救我。”女子爽朗一笑,带着一丝坏坏的意图想跟他开个玩笑。所以,还不等箫如然接话,她就立马补上了一句:“如果你再不老实,我可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上,如果我现在割断你的绳子,你怕么?”
“我怎会忘记,就是那个晚上,我把你亲手送进了他的怀抱。”箫如然并没有觉得她的玩笑好笑,反到是忧郁的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高挂在顶的太阳,宓可突然发现一个很严肃的事实,原来他真的自责了很多年,即便自己早已原谅了他,但他终究不能原谅自己。
“对不起!”男子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解释道,“这句对不起我压抑了很多年,可是才开始的时候谁又知道自己会泥足深陷呢?若是我们都知道过程有那么多的艰辛与苦难,我想卫羽坤死也不会放你离开合欢海,而我也定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天策。”男子慢慢的在岩壁上滑动,他时不时的扭过头来注视着身边的女子,阳光射在她满头的白发之上,闪耀得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们这些人争了那么多年,谋划了那么多年,却终究没有一人能给一个她塌实舒心的日子,若说有谁赢了?除了命运,无论是千古一帝还是不世名将终究都是失败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