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箫如然坐在床边,面色十分憔悴,一看就是几天几页没有合眼。床上躺着的,便是那个受了重伤的让他又爱又恨的倔女人。他目光带着难以琢磨的怒气,看着站在一边忙活了几晚的太医。
太医院院士含臻皱着眉头向他躬了躬身,才回道:“皇上,女侯的身体曾经一度受过重伤,好在得高人调息,但反复折腾,本就有虚血之症,根本无法痊愈!但要命的不是她这一刀之伤,皇上该是明白的。就算现在我们能让她痊愈,但……”
“我知道!你们且让她早点康复即可,其他的不用管!”箫如然当即就打断了含臻欲言又止的后话,示意大家全部出去!
三日了,她依旧昏迷着。
龙丽姿从殿外走了进来,一种窒息感好像锋刃上凝结的阴沉,她突然间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能吸引皇上,那般很辣的手段,是不是个人还真是对自己下不了手。自从这个女人来了天策以后,一切都在改变。
他,她深爱的夫君,如今为了这个传闻中的倾国祸水三日未理朝政,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守着,更别说为了他的恩师白颜守戒?恐怕也是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之后了。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任何后宫之人都不准进这琳琅台吗?”男子扫了一眼来人,原本严峻的脸上,已经隐隐地透出了一抹青灰。后宫的女人是非太多,心计也太过深沉,这一直都是宓可不喜欢的,所以他刻意下了旨不让她们接近这琳琅台,莫说进来,连半步都是不允许的,为的也只是想给她这一方清净。
“妹妹过来看看姐姐自然也是理所当然。只是皇上,如今满朝文武都在这台下跪着,今天究竟是斩还是不斩卫羽凌?皇上是一定要拿个决断出来的。”龙丽姿也不转弯抹角,直接就挑明了来意。她原本就和真正的呢喃郡主长得有6,7分的相似,在北朝的时候又得宓可亲自调教,在神态上也模仿了几分,被龙则文送到东岳之后,她便一跃成为最为得宠的后妃,偶尔箫如然也会去她的殿里听听她弹琴作赋,或者是闲话家常,所以在东岳的后宫之中她绝对算是在箫如然的面前说得上话的嫔妃。
“你很想我斩了他?”男子连头都不回,只是淡淡的吐出一句。
“臣妾不敢,臣妾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龙丽姿大惊失色,一下便跪在了堂前,她不傻,宓可在箫如然的心里分量有多重半数的东岳朝臣都是心知肚明,更不要说她,所以她自然不会傻到去怂恿他在这个时候杀了卫羽凌。
“皇上,臣妾虽然嫉妒姐姐能独得你厚爱,但手足在前,怎么都是自家姐妹,臣妾是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的,这次过来就是想告诉皇上,姐姐以身换命,若是皇上还是要杀了南朝的康王殿下势必物极必反,就算这次把姐姐医好了,也难免不会……皇上,为免两国再生事端不如,不如就送姐姐和康王殿下回去吧!”龙丽姿侧颜扫了一眼床前的箫如然,他一身淡金华袍,毫无藻饰,连头也不屑转一下,只得又是埋下头去长跪不起。她知道在这样的时候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如真心实在的建议来得让人接收,要害宓可她们没那个本事,更不敢,但她若留下这乱子之会是越来越多,既然如此不如让她去她的南都去,这样大家都好。
许久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森森地扫过下跪的女子,那黑色如镜的眸中似是染上了血影,极淡……
“我若这个时候再说要杀卫羽凌,恐怕她这一下也是白挨了。罢了,让外面的人都回去,不要跪了。叫老侯爷和两个丞相以国丧之礼派人去菖州将国师的遗体接回来,厚葬!”
紫荆关大营,乔虎依旧长跪在主帐之外,三天三夜,没有任何人与他有一丝交谈,就连左溟见了也是摇头叹气。事发之后,白小三即刻回了东岳菖州大营安抚东岳将士的军心,而卫羽坤并没有过多的责罚乔虎,对外也是说自己将白颜给斩了。一天之后,莫桑将宓可在琳琅台上以命换康王的飞鸽传书丢到了乔虎的手里,这个一向自负的汉子才低下了他倔强的头,于卫羽坤帐前长跪。
大雨滂沱的紫荆关阴冷却又喧嚣,风尽处,帘缦肆扬间一色玄白华光现出,衣袍的悉索声轻轻响起,乔虎一把抹开了脸上的雨水,却见卫羽坤一身帛白广袖,静静的立在眼前。
“乔将军,起来吧。”男子缓缓开口,甚至折腰伸手想要扶起他。
“乔虎愚昧,才会害了郡主,郡主一日未曾脱离危险,乔虎就长跪不起!”乔虎低声说道,不是惶恐,更不是委屈,是心甘情愿是甘之如饴。
“她是为了羽凌才自愿去的东岳,要说害她,将她推到这个困局的人是我,不是乔将军。你杀白颜是为绝了你主子的后患,护主何来有错?而她护羽凌却因怕我伤心,所以将军不必如此愧疚。作为夫君我并没有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妻子,而作为部下你已是尽了你最大的职责。”卫羽坤的声音不愠不火,雨声中听来,却似三九饮冰水,让人浑身一个难受,这些话换成从前是绝对在他的嘴里听不到的。
“殿下?”乔虎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一样浑湿的男子,满脸都是诧异。
“从桑奇政变开始,乔将军一路为了朵儿披荆斩棘,刀里来,火里去,每一个飞虎营的将士都是羽坤的恩人,你们一路都是用你们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所以你跪在这里我受不起,她也受不起。白颜死前对我说了很多话,那些道理我从前没有去深想过,但这两天我每天都在想,我越想越害怕,我怕我的罪过老天会加注到她的身上去,我怕我造的罪孽会让她去帮我还!”说到这里卫羽坤突然停了很久,他轻轻地闭起眼睛,淡淡的继续说:“现在我突然什么都不想,没有什么计划,也不想在拿下菖州,什么国土什么城池什么天下与我何甘?我只想朵儿回来,然后我带着她回家。”
乔虎的心都快被男子的话语给融化了,他抬头看时,撞上的黑瞳一片幽凉,只觉曾经不可一世的卫羽坤,谋算天下的卫羽坤,杀人不眨眼的卫羽坤在这一瞬点滴不剩,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