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一十三年六月初,是日天朗气清,杨花飘落,柳絮纷飞;六月的清风,丝丝凉凉,萦绕于空中的飞絮,添了几缕乱意与悲意。
致知院,小湖畔。
方圆一里的平静湖面上,不时泛出道道涟漪。鸣声上下,鱼翔浅底,致知院内可称是一片祥和。
蓦地,只听得一道低沉琴声传出,瞬息打破了平静。
“咚……叮叮…咚……”
紧接,一阵婉转琴音悠悠传出,萦绕于湖畔之上。蝉音回绕,黄莺互鸣,比目相游,柳随风动,情由音传。
那曲调由低转高,待至高音之时,音调斗转,迅疾转为低音;似少女初见情郎之时所露羞意,如闺阁女子偷望男子的朦胧暧昧。悠扬曲音,丝丝情意,于整个湖畔弥漫。若此时再有一首言情说爱之歌,倒是有锦上添花之妙。
恰于此时,又闻,“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莺莺歌声,道出女子对远出在外丈夫的思念,心底爱意道之不尽。若说方才琴音只是表露朦胧爱意,此刻于诗词之中却是异常明朗。
迎声而望,一名年近十五岁的绿衣少女纤手轻抚琴弦,婉转低吟,一双美目不时望向背对自己的少年。
少女琴音流露之意,诗歌表露之情,眼前少年岂能不知?然前路漫漫,有无数未知变数,昔日誓言可否永久坚守?埋藏于心底的情种又能否生根发芽?
眼前少年少女正是王凡、赵菁二人!
匆匆三年而过,赵菁已褪去周身稚气。虽说仍旧有几分青涩,但已亭亭玉立,出落的楚楚动人。
王凡今日至致知院,正是为辞别而来!
三年相伴,二人早已心有灵犀。伸出右手,便已知欲做何事;嘴唇忽动,便已知欲言何话;眨眼皱眉,便已知内心想法。一举一动,无声却胜似有声。
赵菁知晓王凡今日有要事相告,更预感于自己而言并非好事!
王凡嘴唇忽动,又紧紧闭上。须臾,王凡无奈转身,神色发苦,低声说道:“菁姐姐,我……我……我要走了!”
赵菁神情顿住,片刻,强颜笑道:“还可以回来啊!”
王凡道:“此次前往剑宗,相隔亿万里之遥,前途艰险,吉凶难料,我……我也不知何时方能回来。”
“难道一定要去剑宗吗?”赵菁问道。
王凡听后,不由心想:“难道一定要前往剑宗吗?前往剑宗,为拜师学艺,增强修为,早日助爷爷达成心中所愿。爷爷平日百般疼爱于我,若拒绝此事,岂不令爷爷失望?”
“些许困难,我又何惧之?不消十年,我定当修炼有成,重返神州!只不过,十年光阴,不知舅舅是否仍旧坚持将菁姐姐下嫁吴天?”
王凡点了点头,道:“菁姐姐,我……!”
赵菁立时打断王凡话语,道:“凡弟弟,若你十年未归,我便等你十年;若你百年未归,我便等你百年;若你千年未归,我便苦等至死!”
言罢,又听赵菁调笑道:“联姻西蛮,乃父皇之举,我并未答应。若日后西蛮寻亲,便让父皇自己远嫁西蛮去,我可不愿终日茹毛饮血与蛮人一道生活。”说着赵菁不知不觉间双眶已是泛红。
王凡听后,“嘻嘻”发笑,随即肃然说道:“菁姐姐,何需你苦等百年千年?十年之内,我必定重归神州。待至那时,爷爷定会准许我们在一起。”
“不知羞!谁愿与你在一块儿?”赵菁扭头啐了一口,心底甚是高兴,但忆起王凡即将远去,又忧愁迭起,随后沉声说道:“凡弟弟,便让姐姐再为你弹奏一曲吧!”
当下,赵菁又是轻抚琴弦,婉转低吟,“殷其雷,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殷其雷,在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或遑处?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曲终,人散。
蓦地,天地间飘荡一道悠悠之声,“天河有竭时,两情地难离。妾心印君心,日日伴我思。”回荡天地,许久不绝。
望着缓缓淡去的人影,赵菁再难压抑心底悲意,伏住琴案,泪水不住涌出。褪去了淡妆,打湿了衣裳。
恰于此时,一道抱怨之声传出:“走了……走了……,那坏小子终于走了!终日黏在我徒弟身旁,便是我这当师傅之人亦要退居其次。待那坏小子离去,我老人家方能有时陪在乖徒弟身边!”
只见一灰衣老者现于赵菁身旁,不是“致知院”院长孔儒又是何人?
那赵菁闻言,“噗嗤”笑道:“师傅,您此刻模样丁点不像德高望重的‘致知院’院长,竟似一怨妇!”
见赵菁止哭,孔儒瞪了一眼,道:“不哭了?”
赵菁点了点头,又道:“师傅,凡弟弟此番前往剑宗,可会路遇危险?”
“自是有危险!”孔儒点头说道:“欲至剑宗,需横渡无尽荒漠,翻越天荡山脉。荒漠虽广阔无垠,充斥未知,但有淘金古路可行;若有充足水源,横渡无尽荒漠自是无甚问题!”
“不过,天荡山脉有无数妖兽,其凶险胜过荒漠数倍!能否成功翻越天荡山脉,为师也不甚清楚啊!”
“啊?那凡弟弟岂不有危险?”赵菁登时惊叫,随即不住摇头道:“不可!我不能让凡弟弟前往剑宗!”说着便欲离去。
孔儒见状,立马制止赵菁,急道:“你这是作甚?以那小子修为,有甚大把握翻过天荡山脉!再者,你这般前去游说,可是打乱了王家布局!”
赵菁只担忧王凡安危,王家布局一事于自己而言乃无关紧要之事。听得王凡有甚大把握翻过天荡山脉,但亦有可能葬身妖兽腹中,赵菁忧色未减。
见赵菁忧色不去,孔儒又道:“以那坏小子修为,更有王家无上心法相助,岂会这般容易葬身妖腹之中?”
只听赵菁嘀咕道:“凡弟弟有何修为?”说着霍地忆起方才王凡瞬息便消失于自己眼前之事,登时望向自己师尊,问道:“凡弟弟确有修为?”
那孔儒笑道:“岂会没有修为?那坏小子修为远胜于你,依为师之见,或许已是迈入金丹境。若非如此,方才那坏小子又如何能踏出四步‘白虎震天踏’?即便其祖父王业,眼下也只不过能踏出四步而已!”
“难道那坏小子不曾将此事告知你?”说着神色惊讶看向赵菁。
却见赵菁摇了摇头。
见赵菁摇头,孔儒点头道:“也是!若那坏小子身怀修为一事传出,定会引来无数暗杀!方才于你眼前施展‘白虎震天踏’,便是要你无需担心其安危!”
“如今已然暴露修为,想来神州已无人可轻易留下这坏小子性命。哎!一场血腥杀戮即将暴发。”
“不过,这些可与我老人家无关喽!”
……
是夜,元帅府灯火通明。此刻,王业兄弟五人皆沉默静立,孙心兰双目湿润。赵珍儿泪眼婆娑,双手紧紧抱住即将远行的王凡。
“娘,待孩儿修炼有成之日,便立时回到您身边。”王凡轻抚自己娘亲后背,再次劝道。
那赵珍儿拭去眼角泪水,叮嘱道:“娘再交代你一遍,入宗之后,莫要意气用事,与同门争斗,更莫要随意伤人!你可记住了?”
王凡点头道:“孩儿记住了!”
又是一番唠叨,赵珍儿方才恋恋不舍将王凡推至王业近前。
却听王业说道:“凡儿,你娘所言不错,入剑宗之后莫要意气用事!但平素行事也莫要畏首畏尾,放心行事,我王家不弱与人,又何惧之?”
言罢,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镌刻利剑的黑色令牌递至王凡手中,王业道:“凡儿,此乃剑宗圣令,乃昔日先祖所留,整个剑宗亦只有两枚而已。若你此番错过入门时辰,可凭此令牌拜入剑宗门下。”
正于此时,白秦道:“凡儿,剑宗圣令需当面交予宗主之手。此枚圣令,日后可助你达成某些心事。切记,莫要轻易示人!”
王凡点了点头,将剑宗圣令塞入乾坤袋之中。
那白秦又从怀中取出一本灰色古书递至王凡手中,交代道:“凡儿,此本《玄域异志》是白爷爷赠与你的第二份礼物。此书有《奇珍录》、《异兽录》、《山海录》、《先贤录》、《轶事录》五卷,其内容包含天文地理、奇闻轶事、神魔异兽,可助你日后行走东玄域!”
王凡接过《玄域异志》,兴奋道:“谢谢白爷爷!”
自己白爷爷所赠之物,皆是稀罕、珍贵物什。前次赠予自己乾坤袋,眼下又赠予自己《玄域异志》,想来定是宝书无疑!随意翻阅几页,便见一些从未见过的药草妖兽,心底异常兴奋,当下小心翼翼将古书塞入乾坤袋。
随后,又见白秦取出黄、橙、红三副锦囊,继续道:“凡儿,白爷爷再赠你三副锦囊。出府之后,可打开黄色锦囊;此行一途,若遇凶险异常事情或不可力抗敌人之时,可打开橙色锦囊;待入得剑宗,你需打开红色锦囊!”
“切记,日后入得剑宗,务必打开红色锦囊,不可忘记,你可明白?”白秦又是叮嘱道。
那虎噬见状,直言道:“老白,有何事你直说便是,何须这般装神弄鬼?昔日便是你这锦囊,令俺险些丢了性命!”
话音方落,却听血杀怒道:“闭嘴!若非你心中好奇擅自将锦囊打开,泄露了行军路线,又岂会生出那等祸事?你若不早日改掉周身鲁莽心性,日后定会为你再添祸事!”
虎噬撇了撇嘴,显是为血杀说中心事,立时闭嘴不言。
白秦叹道:“并非我不愿告知凡儿具体事宜,实是天机不可泄露啊!”说着摇了摇头,显然心底有所避讳。
一番离别诉苦,自不再话下。
望着正跪至地面的孙儿,王业扭头不再多看,扬了扬手,道:“凡儿,府外已有车辆等候,去吧!”
又是向室内众人一一行礼,王凡拂去眼角泪水,转身离去。瘦削的身体,于此刻添了几分萧索。
此次离去,不知何年方能再见?
待王凡离去,却见王业神色凝重,沉声道:“血杀听令!即刻昭告天下,王家长孙自今夜起出府历练!”
孙心兰闻言,面色瞬间泛白,急道:“夫君,先祖有令,王家嫡系子孙至二十二岁之时,方遣出府外出历练!将儿亦是于二十二岁方才带兵征战。可凡儿方才九岁,为时过早,如何历练啊?”
泪水尚未干涸的赵珍儿亦为此突兀消息吓住,身形不稳!王家嫡系子孙出府历练,便是昭告天下,自此无人护住王凡安危,生死勿论!
片刻,赵珍儿回神,立时跪至地面,哭喊道:“爹!凡儿方才九岁,如何面对刀枪箭雨?恳请您收回成命!求爹收回成命!收回成命啊!”
“老大,凡儿……确是过于年幼了!”血杀神色为难。
黑狐亦道:“主上,收回成命吧!”
“俺不服!凡儿如此年幼,如何面对外界阴谋诡计?若你今日不收回成命,俺便长跪不起!”虎噬径自跪至地面,冷哼道。
倒是白秦,神色异常平静。
少顷,王业道:“身为王家嫡系,当有此担当,一切以家族为重!何况此事,本就是计划之中。若此计可成,丞相府近九成实力将为我王家所灭。亦可借助此事,一观先秦所留底蕴,好为日后覆灭丞相府早做打算。”
原道散播王凡出府历练,实乃王业、白秦二人计划中之事。好借此机会,引蛇出洞,将丞相府一网打尽!
“可……”
“凡儿无人护送……”
“枪林箭雨,凡儿如何……”
……
想到王凡独自一人承担此事,一众仍旧神色为难。
“白秦听令!即日起,我将闭关修炼,十年之内务必踏入元婴仙人境,府中一切事宜皆交由你了!”
“是!”
……
欲知后事详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