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天际雷云翻涌,流光激荡,最终往西移去。
林梢尖,随着最后的余波荡过,满林的树冠,同黑暗一起沉沦。
林地间,一片烈焰腾空而起,姬方、姬小石等五人的尸体,随着火床一起,一同化为了灰烬。
火光逐渐落下,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燕凌云七人的心,被冰冷浇了个通透。
先时还言笑晏晏的同伴,此刻已是天人永别!
噗通!
黑暗中,有人倒了下去,随即传来姬无双的惊呼,呼喊着姬语晗的名字。
众人一惊,匆忙间升起一堆篝火,将姬语晗移到篝火旁,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浑身颤颤而抖,已有些不醒人事。
姬无双紧紧抱着她,坐地垂泪,有点不知所措。
燕凌云趋到近前,先伸手一探自身腰肋,皱了皱眉,随即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伸出双指按了按姬语晗一处裸露的肌体,后者当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姬无双一惊,抬着泪眼问道:“发现问题了吗?”
其余四个姬氏少年,也围在篝火旁,一脸关切地看着。
燕凌云收回手,叹道:“那青衣少年的剑指,十分强劲,一旦被擦中,外面既使衣不毁,皮不伤,内在的肌体却已被撕裂开来。语晗姐一直强撑到现在,所经受的痛苦,难以想象!”
几人听闻,都红了双眼。姬无双看着姬语晗身上被剑指破开的十余处裸露处,心头悲情更切,无声地呜咽着。
那青衣少年心存羞辱的同时,也下了狠手!
燕凌云从篝火中拾取了一段燃烧着的枯枝,只身走入一旁的密林之中,不多时回返,抱了一团的枯草树叶。
姬长青四人见状,赶着在一旁另外升起了几堆篝火。燕凌云将中间的篝火移开,于温热的地表铺上取回的枯草树叶,示意姬无双将姬语晗放在上面,也不去动她,任其自然安卧。
姬长青取出活筋止血的药散,先由姬无双给姬语晗和水灌下一些,随后几人也各自处理了一下身上或多或少的伤口。
忙完这一切,众人围坐在几堆篝火旁,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个时候,姬老还未返回,让人又不免有些担心。
姬长青老成一些,抬起一张略显苍白的方正脸庞,代表族人对燕凌云郑重地表示了感谢,后者自是一番谦让。
经此一役,众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寥寥交谈了几句,便各自沉默下来。有的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瞌睡,不久便沉沉睡去。
姬长青兀自强撑着,显然是担心守夜的问题。
燕凌云观他面色,负有内伤,不由说道:“长青大哥,你睡吧,我守夜便成。”
姬长青一打精神,摇头说道:“凌云兄弟,今天最累的便是你了,你早些睡吧,我说什么也得睁眼到天明。”
燕凌云见说不动他,念头一转,便道:“长青大哥,要不这样,我守上半夜,你担下半夜,你看如何?依我们现在的身体状况,谁都不宜熬一整晚的。”
姬长青想了想,又看了看篝火旁早已东倒西歪的几人,歉意地笑道:“如此有劳凌云兄弟了,哥哥偷个懒先。”他身形一侧,傍着篝火,不久也睡了过去。
燕凌云起身,拾起一些柴火,将几堆篝火又添旺了一些,突然发现中间的姬无双还没有入睡,跪坐在姬语晗身旁,正穿针引线,替后者缝补衣服上的那些开口。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隔着篝火问道:“你会穿针?”
姬无双抬头白了他一眼,没作搭理,继续手中的活计。
燕凌云挠了挠头,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只是他确实感到吃惊,印象中的姬无双,抛开身体的感观不说,也只有在哭的时候,才让他觉得,她也是一个软心肠的女人。
“傻站着干什么,不睡的话,进来陪姐姐说会话。”姬无双缝好一道开口,掐断线头,熟稔地打了一个结,又接着缝下一处,期间,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燕凌云闻言走入,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
姬无双一针接一针,细细密密地缝着,手指白皙而又修长,显得十分灵巧,严然是个熟手。见燕凌云不说话,她自顾自地道:“语晗这死妮子,长得春葱也似的水灵,逢人说话,未语先羞,不熟识的,都认为她是居家的碧玉,温良的贤妻。恰不知,这么一个可人儿,可倔着呢!”
燕凌云静静地看着,也静静的听,不置一词。
姬无双顿了顿,似乎气恼了,停下手中的针线,说道:“这不,不声不响的躺这儿了吧,之前也不知道哼唧一声,还以为你有多能呢……姑奶奶难道天生就是伺候你的命?你说你舞得动大刀,还拿不起一根绣花针,每每衣服破了,总是我帮你收拾;每次手痒了,也总是让我先去骂阵,对方恼了,你便名正言顺的出手了,然后你痛快了,恶名则由我背了。
姬小石还好,我骂阵的时候,他会帮着跟腔几句;姬方最可恶了,总是最后一个出场,老套的一句:将这厮绑了,扛回去加餐。然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便负责打包。再然后,抓了小的,老的也送上门来了……”
说到这里,姬无双像是来了感触,脸上露出了笑意,只是渐渐地,眼圈又红了,沉默了片刻,叹道:“以后这样的日子,不再有了!”
燕凌云听到这里,心头亦不免有些戚戚然。
姬无双重新拾起针线,又细细密密地缝了起来,时间,便在这一针一线之中,悄悄地穿过。
期间,燕凌云起身,添加了几次篝火,然后又坐回原地。姬无双穿针引线,手中的丝线换了一根又一根,随着最后一个结的打上,姬语晗身上十余处开口,里衣外衣,总算缝合完全。
她直起身,在燕凌云身上挑了几眼,眼神忽地柔和下来,跪步挪移到后者跟前,微微俯身,又在其腰间缝合起来。
燕凌云心头一颤,这一瞬间,这么一幅画面,一下子像是有了安放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