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静悄悄的,依稀听见不知是谁敲打着的木鱼声。洛小琪爬到庭院中最高的山石上坐着,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四处眺望。想她刚踏入京城这片土地时,寻不到方向,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误打误撞救下了韩天成,识得了韩彰,芳心暗许,郎情妾意,吵过架,交过心。不过才数月光景,心里就刻下了一个人的身影,忘不了也不愿忘。
只是,心里隐隐的不安与忐忑又是怎么回事?
正值春暖花开时,日头高照,熏得人浑身暖洋洋。洛小琪闭上眼,轻嗅着不知何处飘来的一缕线香,淡而微熏。忽然,她猛一睁眼,往某处望去。
分明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洛小琪飞身跃去,那丛灌木中乍一看什么也没有,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她不死心地蹲下身,细细查看,果然在一棵粗壮的灌木的小刺上,挂几根细细的丝线。看了许久,也看不出是什么料子。
自从清悟遇袭后,皇宫派来了女护卫。过了这么多日,也没见偷袭,于是清悟将她们遣回了皇宫。瑶华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这种宁静中隐藏着什么风暴。
洛小琪正踌躇去什么地方逛逛,忽听得宁素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心生好奇,蹑手蹑脚地走近。原来是宁素与公孙策正对坐商议。
“……此事就拜托公孙先生了。”听起来,师姐挺高兴的嘛。不知她拜托公孙策什么事?洛小琪立刻翻身上屋顶,好奇地贴在瓦片偷听。
“宁道长无须多礼。”公孙策道,“学生且回府告知府尹。其实,府尹对洛娘子很是喜爱,定然不会拒绝道长的请求。”
宁素看了公孙策一眼:“宁素就先谢过了。”
谢什么?洛小琪更加疑惑。她观宁素的神色,虽如平时一般淡然,眸中仰慕之色清晰可见。
师姐要是真喜欢公孙书呆子,怎么不直接说呢。洛小琪心道,她这女冠随时可以不当的。
公孙策起身回礼:“宁道长不用客气。天色不早,学生先行回去告知府尹一声。成与不成,都遣人告知道长。”
宁素谢了许久。两人客套了半天,公孙策才告辞离去。宁素目送良久,直到连影子也看不见,才慢慢起身,缓步走出。
洛小琪似有所感。她知道宁素很推崇公孙策的才华,只是没想到师姐对公孙策用情很深。从屋顶上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她凝视的侧脸,玉雪动人的脸庞在春日阳光下泛起淡淡光泽。
洛小琪没有做声,看着师姐迤逦走向三清殿,意态从容,遗世独立。她不禁揣测,师姐约公孙策来,是要说些什么事?她心底到底在顾念什么呢?
答案很快就来了。
“什么?包黑子当我义父?”洛小琪莫名惊诧。
宁素将她按坐在窗边,解释道:“韩彰总不能派人到瑶华宫里提亲吧?我想着,还是给你找个长辈,张罗一下这些事比较好。”
“可是……”洛小琪嘟着嘴。“我我我……我是说,包黑子同意吗?”
宁素白了她一眼,继续把洛小琪的衣服叠好:“包府尹自然是同意了,要不我怎么现在给你提这事?你明天住到麦稍巷去,那有一座小院,我已经租下。你且住在那里,待定亲事宜一过,你就牵……带着韩彰回山见师父,然后再去陷空岛成亲。”
洛小琪忙拉住宁素的手:“师姐,这事不用那么着急吧?你看,我和他认识不过才三个月,总得多了解了解才行吧?”
宁素不理,径直收拾衣服用品。洛小琪急得奔前奔后,嘴里不停地呱噪:“小爷我才十六七岁,花一样的年纪,总不能一下子就盘了发髻,多可惜啊。师姐,你别拿我的衣服,放着我来……”
“琪娘。”宁素叹气,拉住洛小琪,“你到底在怕什么?”
洛小琪立刻没了声,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低声道:“我怕他不是真心的。”
宁素恨不得把她的脑袋切开看看里面到底塞了什么东西:“他若还不是真心,那这世界上没有男人有真心。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风声?”
洛小琪摇头:“不是,我只是……师姐,我不成亲好不好?”
“不行!”宁素板着脸,“今年你必须定亲,要不命里有难。”
劫难?洛小琪扬着下巴,不屑道:“有什么劫比得过我小天魔星?”
宁素拧着眉头,将洛小琪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琪娘,听话。这事容不得半点玩笑,好好的定亲。定亲又不是成亲,怕什么?有个陷空岛二当家未婚妻的身份,谁不给你几分面子?”
这话听起来很有些诱惑的意味。洛小琪却摇头:“师姐,不是为这个。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宁素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洛小琪低着眼没留意:“少胡说。你呀,只是有些小小的紧张。订了亲就好。别成天东想西想的,多想想以后怎么过日子才是真。”
洛小琪依偎在宁素怀里,像年幼时两姐妹经常做的那样。洛小琪嘟着嘴,小小声地抱怨:“小爷就那么定给地老鼠了,多不划算。英雄救美劫富济贫什么的都不多来几个。”
“你呀,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宁素抚着洛小琪乌黑的长发,柔声道:“平平安安过好每一天,就是上天给你最好的礼物。”
是吗?洛小琪望天翻翻白眼,不敢苟同,不过也没胆子表示不赞同。
一晚上辗转反侧自不必说,次日一大早,陷空岛派来的仆妇早早地候在瑶华宫后门,帮着洛小琪搬到麦稍巷。房子很小巧,占地不大,办个简单的定亲绰绰有余。
闵秀秀也赶来帮忙。她与宁素一见如故,两人聊了许久才想起屋里有一大堆事等着做。干练的陷空岛当家主母立即张罗起来,遣人雇了四司六局,又监督着将房屋扫洒干净。洛小琪反倒像个没事人一般,一会跳到屋顶东张西望,一会拿着扫把东挥西舞。她也说不清自己在烦躁什么,一静下来就不自在。
闵秀秀见状,取笑道:“琪娘莫不是思念二弟了?”
“才没有呢。”洛小琪脸红,躲到宁素身后。
“二弟呀,可是准备了一份大礼,”闵秀秀神秘地说,见洛小琪脸红得不行,便笑道:“明儿个就要议礼了,宁道长和琪娘都早些休息,如何?”
宁素点头:“卢夫人所言极是。”转身叮嘱了洛小琪几句,转身离开。
闵秀秀带了十来个忠心的家丁安排把守各处,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吩咐所有人要用心服侍。所有人齐齐应声,听得洛小琪浑身一颤。可见陷空岛驭人有术。
压力真大。待送走了闵秀秀,洛小琪默默回到房间,坐到窗边发呆。宁素临走前说的话响在耳边:“师姐我早合过你二人的八字,天作地合!”
在这时节,她特别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满园寂静,连蟋蟀都还没开始鸣唱,空气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洛小琪摸摸胸口的魔喉罗,润滑的玉石传给手心丝丝宁静。魔喉罗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早已被抚得圆润。望着天上的明月,洛小琪双手合十,暗暗祈祷:皇天在上,洛氏琪娘诚心暗祷,愿亲身父母永生平安康泰。
次日,宁素一早便把洛小琪叫醒梳洗。因还没到纳征这一步,所以凡事先由宁素出面张罗。洛小琪一身红衣,似羞似喜,脸上不用施朱也红润可人,如三月桃花一般。卢方领着韩彰、白玉堂到了门前,早有家丁将三人迎了进来。白玉堂也把展昭叫来,美其名曰凑凑热闹。
洛小琪坐在厅后,由管事娘子陪着,不断有丫鬟将前院情况告诉洛小琪。
“媒人来了,来提亲了。”
“宁道长问了几句,已经点头同意了。”
“韩二爷提了好多东西。我看到了两只活的大雁,听大当家夫人说,是二爷亲手捉的呢。”
洛小琪忍不住微笑着低下头,如绽开的桃花。时下定亲,多是用木雕大雁,韩彰亲手捉了两只大雁,其心之诚,其意之诚。
一颗忐忑的心渐渐平缓下来。她开始期待,定亲礼成的那一刻。不知意中人是否和她一样,也在期待未来的日子?
门又一次打开,冲进门的丫鬟眼神略有些惊惶。管事娘子眉头一皱,正待喝问,丫鬟急急道:“娘子娘子,门外来了个人,说你不能定亲。”
原本喜庆的院落里一片紧张肃穆,众人看着不请自来的柳行舟,个个脸色不善。洛小琪急急奔出门外,正听到白玉堂大声喝骂:“姓柳的,你再说一句试试?”
柳行舟一脸昂然:“诸位,柳某所言句句属实。琪娘的确是襄阳王府走失多年的郡主,难道你们还想藏匿皇亲不成?”
忽听一阵风声,柳行舟下意识往旁一避,听得“哗啦”一声,一个飞来的木椅在墙上撞得粉碎,可见出手之人是用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