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牵着宝麟把赵一峰送出大门，赵一峰和桂枝又嘱咐了一通：“嫂子，庆华这个脾气我是知道的，万般无奈是不会求人服软的。若是家里有什么难处，一定让乡亲给我捎话。”
桂枝又谢了一次。赵一峰还是不太放心这两口子，担忧地走了。
杜庆华又撑了两年。这时候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地也租给了一家外来户一亩，剩下的半亩地靠桂枝和宝麟拾掇着，凑合着口粮。
杜庆华还是没能撑过这年的冬天。还有三天就是冬至，杜庆华握着桂枝和宝麟的手，流着眼泪去了。桂枝看着还是懵懂的宝麟和无声息躺在炕上的丈夫，觉得天塌了也不过如此。
桂枝摸了一把泪，把宝麟抱到炕上，找出来她小时候杜庆华给做的拨浪鼓塞在她手里，转身去灶间烧水做饭。
水烧开了，馍馍和菜也蒸熟了。桂枝盛了水用凉水兑温了给杜庆华擦脸。然后换了盆水给宝麟擦了脸和手，倒了水把饭端上桌，然后又去灶间抱来了个坛子，往两个空碗里到了两碗混黄的药汤。
桂枝明知道宝麟不会说话，却还是抱过宝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闺女，这个汤药有些苦，你喝了病就好了。今天娘不灌你，娘陪你一起喝。”然后把一碗放到宝麟手里，看着宝麟端着碗喝下了半碗，自己也端起碗一口气喝下去。
桂枝喝完了汤药，又拿了个馍馍给宝麟：“闺女，吃一个，不能饿着。”
宝麟纵是听不见，也知道娘是给自己吃的，接过来就吃了。
桂枝娘也吃了一个，另外又拿起了一个，掰下来一块儿走到炕边儿，抬着杜庆华的下巴塞到了他嘴里，然后回身来抱起宝麟，躺倒杜庆华旁边。
桂枝搂着宝麟：“闺女，娘给你唱支歌，你睡一会儿吧——月亮光光，孥来望娘，娘看见，心头肉，爹看见，百花香……”
杜宝麟睡着了，梦见了她爹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袍子好看极了，衣襟和腰带绣着白色的花纹，朝着她招手。
这个杜宝麟压根就是个没长脑子的，如何能知道她娘是抱着一家三口死都要在一起的念头。她也没那个智力想到自己这时候是已经魂归幽冥了，还只当自己做了个梦。
杜宝麟一步一步走过去，她爹伸出手牵着她，没有嫌弃她衣服难看，也没有嫌弃她手脏。
杜宝麟觉得爹爹现在很好，长得好看，衣裳也好看。和没生病的时候一样，笑起来好看极了，还会背着她到河边去折柳条给她编蝈蝈笼子。
其实，杜宝麟不只是不会说话，脑子也不大好用，十岁的孩子了还和五六岁没区别。用大夫的话来说，杜宝麟像比别人少了一窍。就像现在，杜宝麟就想着问问牵着她站在漫着白烟的河边的爹能不能折树枝给她编个蝈蝈笼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