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皇帝再度下令,命御史往高州追长孙恩,象州追柳奭,振州追韩瑗,将三人批枷带锁当犯人押送至京师。刚刚上路,新的命令又下来,改为原地处死。于是将柳奭就地处死,另一位使者来到振州,才知道韩瑗早已亡故,掘墓验尸证实无误方才罢休。这三人之中,唯有长孙恩逃得性命,改判流放檀州(今北京密云县)。这三家都被抄家,所有近亲不论男女老幼皆流岭南,男子为奴,女子为婢。连坐被贬的官员长孙氏和柳氏共有13人。此外,长孙祥已因与长孙无忌通信被杀,高履行再被贬为永州刺史。
事情既已尘埃落定,高宗再度下诏,命李勣、许敬宗等五人重新审理长孙无忌谋反案,实际上是想对这次事件有个最终的结案陈词。李勣对此事始终不肯积极参与,其他人都是许敬宗的属下和才提拔上来的新贵,一切为许敬宗马首是瞻。许敬宗只好一人唱独角戏,要审案当然是要先提审犯人,于是派袁公瑜快马至黔州提审长孙无忌。袁公瑜便是主张立武氏为后的六位翊赞功臣之一,告密致使裴行俭被贬出京的那一位。袁公瑜一到黔州,便逼令长孙无忌自缢。既然人都死了,案子自然没有重审的必要——除了畏罪自杀,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一场惊天动地逼杀5位宰相的大案,就这样干净利落地了结了。
长孙无忌一生,两度干预帝王立储,由此带来长孙家族的泼天富贵,三十年宰相生涯,权倾当世。然而绝顶的富贵必然伴随着绝大的危机,昔年长孙皇后便是有鉴于历朝外戚兴衰多祸及自身,力劝太宗不要重用自己的家人。然而贞观后期重臣凋零,太宗的信任越来越集中到外戚的身上,长孙无忌自己又何尝没有尽展长才、青史留名的凌云之志?终于步步深陷,忘却回头。托孤重臣有几个是能善终的?帝王羽翼丰满之后,总是期望着破茧而出大权独揽,而长孙无忌,不幸便是李治要冲破的那层茧。于是在令人目眩神迷的金粉繁华、漪欤盛哉之后,顷刻间便是彩云散尽琉璃碎,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此情此景,真不知该钦佩皇后的睿智,还是感叹权力之争下亲情的脆弱与苍白。
分析整个事件,不能不令人惊叹。其诡密之处甚多,精彩之处也甚多。
首先是武则天这只“无形的手”,在剿灭长孙集团过程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我们能够看得见后果,却不大能看得清它的动作。
在永徽年间,长孙集团垄断了全部相位和绝大部分中层职位,以“朋党”而论,其势力之大堪称惊人。相权绝对压倒皇权的现象也很惊人,以至于在房遗爱谋反一案中,高宗向大臣泣求免叔叔和兄长一死都不可能。
然而,从永徽六年(公元655年)起,长孙集团开始迭遭打击,两年多就宣告全盘覆灭。任何人看到这样一个进程、这样一个战果,都不能不佩服在帷幕最深处的那位的最高决策者。
今天有人评论说,对长孙集团实施的是“剥笋式”打击战略。也就是先外围,后核心;先枝叶,后主干;先断两臂,后斩首。不错,整个打击过程,有重点,分步骤,讲效果,看得出有一个完整、成熟的部署。
这样一只果断、高明的“无形的手”,不可能是许敬宗、李义府这类躁进之徒能胜任的,也不可能是高宗这个庸懦的皇帝能完成的。那个在幕后不露声色的棋手,只能是武则天。这盘棋,别人下不了。
后人在读这段历史的时候,很多人不能脱开一个套路,眼光总是放在武则天如何使诈术上面。其实,武则天为何能在贞观后的政坛上迅速窜起,高宗为何独独需要一个武则天来做政治帮手?这问题不可不弄个明白。
这事要从贞观那时候谈起。
唐太宗固然搞出了一个后代有所不及的“贞观之治”来,但这个政治模式,在他的末期与他死后,渐渐有了质的蜕变。早先“贞观”之所以能“治”,是因为皇帝愿意纳谏,诚心诚意实行开明政治。而在太宗晚期,这种优良作风已大为减弱。正如魏徵所说,“渐不克终”,晚节不保了。
比如,在贞观初,太宗乐于听取批评意见,“恐人不谏,常导之使言”,晚期则不大愿意听逆耳之言了,“虽勉从之,犹有难色”。再怎么英明的君主,只要一独断,就什么毛病都来了:早年简朴,晚岁奢靡;以前爱惜民力,后来却热衷于“不急之务”。征高丽,就是他不顾劳民伤财、好大喜功的一个顶点。
皇帝如此,权臣也如此。长孙无忌等一派人,固然对贞观末年的政局稳定功不可没,但是在贞观之后,已经把太宗的开明政治变成了专制政治。五年里无人上书言事,他们并不以为这有什么不正常。
永徽初年,朝中贿赂、谋官、枉法求财(权钱交易)的风气已经很盛,连褚遂良这样的大僚也不能免。大唐的吏治呈现出了僵化、专制、腐败流行的病态,就连高宗也有所耳闻。吏治曾经询问长孙无忌:“朕闻京都的衙门,行事互观颜面,多不尽公。为何?”
长孙无忌根本就没当回事,随便答道:“颜面阿私,自古不免。至于徇情枉法,那是言过其实了。稍许收些人情,恐陛下亦不免,何况臣下为亲戚谋私,怎么能完全杜绝?”
对贿赂之风表现得如此麻木,可见当时的政治已有相当大的黑暗面。主宰大臣不以为非,反而认为这是官场常态,这就离贞观精神已有十万八千里了。
高宗上台,肯定是想整顿纲纪、刷新风气的。只可惜,李治不像乃父,缺了点儿刚烈之气。所以,为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就需要有一个强悍的政治同盟。这个同盟,非武则天莫属。
武则天得宠的另一个原因,是高宗与长孙一派的君权与相权之争,已经达到了必须解决的临界点。武则天的出现,给高宗“收复失地”带来了巨大的决心,也带来了现实的可能性。
正因为有这些政治因素在,武则天的窜升以及争宠斗争中的残酷性,才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才不至于仅仅是一场低俗的争风吃醋。
冤死风波亭的南宋将领岳飞
乱世造英雄,国难显忠良。人人都应该有颗爱国之心,尤其在关乎民族存亡的关头,这颗爱国心就显得更为重要。在忠正之臣的眼里,面对国难家仇,心里只有民族大义,而没有个人生死荣辱。岳飞是宋朝一等一的忠正之将。但最后却冤死风波亭,读史到此处,千百年来掩卷长泣者不计其数。
岳飞是南宋著名抗金将领,金兵南下时,岳飞意气风发,主张收复失地,恢复中原,而且在抗金中建树不凡,因此成为一代名将。可就是这样一位民族英雄却被卖国求荣的秦桧害死了。关于他的死,《宋史》在他的本传最后连出“呜呼冤哉!呜呼冤哉”八个大字,十分注目。
在这一千古悲剧中,我们实在不忍心指责岳飞不善自保。岳飞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国家衰微,民族危亡的时代,北方女真族咄咄逼人。徽钦二宗被俘,国土沦陷,康王赵构逃到江南,依托长江天堑才重建南宋王朝,维持了半壁江山。此时岳飞面对的一方面是两个民族、两个政权的对立冲突,另一方面是徽钦二宗被俘,宋高宗新立,改朝换代的矛盾。岳飞爱国,作为军事统帅他要收复失地;岳飞忠君,作为宋臣他忠实于钦宗。这两条都与在位的高宗的利益不符。所以岳飞既忠君又爱国但还是屈死在风波亭。
那么,这么一个尽忠报国的岳飞何以莫须有之罪而冤死呢?这还得从头说起。
岳飞河南相州汤阴人,自幼贫苦,文武并修自学上进。可惜岳飞生不逢时,大宋王朝已经走过了它的辉煌时代,进入衰落期。当朝的徽宗皇帝,是个琴棋书画样样出色,惟独不知如何治国的风流天子。在他穷奢极欲、大肆挥霍的影响下,朝政陷于极端腐败,阶级矛盾便日益激化了。同时,久已存在的民族矛盾,又出现新的情况。原居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建立了金国,势力急剧扩展,大举攻辽,十年之内基本上攻占了辽国全境,对宋王朝构成了新的威胁。岳飞考虑读圣贤书,走科举考试的老路大概不行了。便把更多的精力用来习武。父亲见他是个有出息的好苗于,便鼓励他:能为时用,徇国死义。
岳飞到了二十岁,便辞别母亲,投军杀敌。临行时,其母请人在岳飞的背上深深地刺了四个大字“尽忠报国”。从此,岳飞便把这四个字,作为毕生庄严的誓言,奔赴沙场,死而无悔。
靖康元年冬,岳飞在相州从军,恰逢康王来相,遂隶大元帅府,屡立战功。次年春,金人虏徽、钦二宗北去。康王即位南京(今河南商丘),是为高宗。岳飞当即上书请“乘敌穴未固,亲率六军北渡,则将士作气,中原可复。”建炎四年(1130年)五月,趁金军北返之机,岳飞在常州、镇江、清水亭、牛头山、静安镇等地,伏兵截击,大败金兵,遂收复重镇建康。这是岳飞参军以来取得抗金战争最大的一次胜利。战后到行在奏捷献俘,高宗细加询问,特予嘉勉。不久,即授武功大夫,通泰镇抚使,兼知泰州,成为南宋政府日益倚重、独当一面的要员了。
从此以后,岳飞更加忠心耿耿,为了南宋王朝的稳定,为了收复北方的河山,奔驰在广袤的战场上,英勇杀敌,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在公元1140年(绍兴十年)的五六月间,岳家军和金军进行了几次大战,结果使金军的十万人马死伤过半,收复了蔡州、郑州、洛阳等地。金兀术闻岳家军到来,就恐惧后逃,真有闻风丧胆之势,很多金将已准备降宋,在这种形势下,岳飞准备乘胜追击,他豪迈地与诸将说:“直抵黄龙府,与诸公痛饮耳!”
正当岳飞雄心勃勃地准备大举进攻之际,秦桧却以高宗的名义命令刘倚、岳飞“择利班师,不可轻进”。不久,岳飞又在朱仙镇大败了金兀术,准备渡过黄河,剩胜追击,秦桧慌了手脚,在一天之内,连下了十二道金牌,催逼岳飞撤军。所谓金牌,就是木牌朱漆黄金字,使者把金牌举过头顶,骑马奔驰,见者让路,一天要走五百里。其催逼之急,可以想见。岳飞无奈,只得仰天长叹,痛惜十年之功,毁于一旦。
从朝廷回来不久,岳飞便被人诬告“反叛朝廷“而落入天牢。岳飞自北宋末年参军抗金,胸怀“尽忠报国”的壮志,不怕艰辛,历经磨难,矢志不移,为宋王朝建立了不朽的功勋。正因为如此,他也从普通一兵,逐步升官晋职,做到了“少保、武胜定国军节度使、充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兼河南诸路招讨使、兼营田大使、武昌郡开国公、食邑五千四百户、食实封二千三百户。”这长长的官衔,当然来之不易,既是他个人的荣誉,也是南宋政府对他出生人死,奋战沙场,为国立功的肯定。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功臣,在战场上回来不久,便被人诬告“反叛朝廷”而落入天牢。
“反叛”二字,当然与“尽忠报国”是决不相容的。不仅岳飞会感到万分气忿,不肯服罪;就是被秦桧派来主持审判的何铸,在事实面前也不好反白为黑,诬陷好人!
岳飞被逮捕入狱后,负责审理此案的是御史中丞何铸。他不太了解此案的奸伪,在一次提审时,根据揭发人提供的材料,气势汹汹地问道·“胆大岳飞,身为朝廷命官,何故反叛朝廷·赶快从实招来!”岳飞猛然听说自己反叛朝廷,莫名其妙,一时间想不出用什么话来为自己辩护,气愤填膺,一把撕开自己的衣服,袒露肩背,要何铸看看这里写的是什么·何铸走近一看,原来是“尽忠报国”四个大字,深入肌肤,磨而不灭。何铸深为感动,当即暂停审问;接着又调阅全部案卷,仔细分析,所谓反叛的事实,竟然一件也不能落实。于是便向宰相秦桧禀报,岳案有冤。但秦桧哪里肯听,不仅不为岳飞申冤,反而撤了何铸的职。
十月二十一日,秦桧另派万俟楔接审此案,他由于并无可以定案判刑的证据,“不知所问”,只好“哗言”讹诈岳飞有“异谋”,有致张宪的“书信”,但又快一月,仍然“无可证者”。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出主意可另加两条罪状:一条是说岳飞当年奉命增援淮西,可是“逗留不进”。尽管不符真实,但胡说一通是可以骗人的。第二条是说岳飞“指斥乘舆”,曾私下对部将们说:“我三十二岁时建节,自古少有。”就是自比太祖三十岁作节度使。还说:“国家了不得也,官家又不修德。”就是辱骂皇帝。因为皆属口说,可以无凭,随便找个人证明一下就行了。万俟楔大喜,命大理评事元龟年将这些并不确实可靠的材料“杂定之,以傅会其狱”,上报大理寺。
十二月十八日。大理寺接到审判的材料。开始研究如何量刑断案。由于证据不足,意见十分分歧。大理少卿薛仁辅认为岳飞无罪,寺丞李若朴和何彦猷认为最多判徒刑二年。他们反映给大理卿周三畏。周再报告给万俟楔,楔默不作声。周说:“判刑应当依法,我岂能可惜这项大理卿帽子呢·”可是,万俟楔根本不听这些反对的意见,仍然以“岳飞私罪斩,张宪私罪绞,岳云私罪徒”定案,上报高宗,请“圣旨裁断”。
当时朝廷内外对岳飞一案十分震惊,许多具有正义感的官员,纷纷出面进行营救。宗室首领齐安郡王赵士偯上书说:“中原未靖,祸及忠义,是忘二圣不欲复中原也。臣以百口保飞无他。”南剑州(今福建南平)布衣范澄之上书说:“胡虏未灭,飞之力尚能戡定,岂可令将帅相屠,自为逆贼报仇哉!”还有进士智浃、布衣刘允升也上书为岳飞鸣冤。这时已罢官闲居的韩世忠,本已杜门谢客,绝口不谈政事,但实在无法平息愤懑的心情,还是去质问秦桧,有什么根据说岳飞谋反·秦回答说:“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他蛮不讲理地认为,尽管岳云给张宪的书信找不到了,难道这个事也没有吗·我看是或许有的,可能有的。韩世忠见他硬把无理说成有理,只好怫然说道;“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乎?”
宋高宗和秦桧为什么一心要杀岳飞呢?
原来,宋高宗是一个既自私又懦弱的皇帝,他其实并不愿真正的同金人作战。道理很简单,万一打败金国,徽、钦二帝还朝,他的皇帝就做不成了。因此,他一边假装积极抗金,另一边又秘派人与金人和议。而岳家军的节节胜利吓坏了高宗和秦桧。高宗和秦桧既然决心与金人讲和,就必须满足金人的条件杀掉岳飞。这既除掉了妨碍自己的绊脚石,又杀鸡给猴看,警告拥有军权的武将们必须顺从,使自己的统治基础得到加强和巩固,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们不顾众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在这年的除夕,下达了“岳飞特赐死,张宪岳云并依军法施行”的“圣旨”。一代忠臣,爱国名将,民族英雄岳飞,就这样惨死了,年仅三十九岁。
高宗杀岳飞无异是自毁长城。此后金军再犯,南宋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岳飞这样一个尽忠爱国的大将了。所以岳飞死后,宋金议和,两国东以淮河为界,西至大散关,其北之地全归金国所有。宋向金称臣,每年奉银绢五十万两匹。从此,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堂堂大宋王朝只能偏安一隅,难以再谈恢复了。
岳飞的冤案,留给后人的感慨和思考,是深刻的,没有穷尽的。元朝诗人赵孟颊在拜谒《岳王墓》中说:“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十分沉痛!明朝名士文征明在题《杭州岳飞庙》中说“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果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亦堪怜,风波狱。”岳飞是民族英雄,却落得个如斯下场,空留给后人喟叹!
谋国未谋身的李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