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燕
十五年前8月的某天，中考完后在焦灼与不安中等待的我，终于欣然接到录取通知书。信封下赫然印着：山西省太行师范学校。从此，我无数次在各种场合下重重地写下这个名字。她成为我生命中的一个深深的印迹，而在她庇护下度过的三年师范生活也成为我人生轨迹中最难忘的记忆。
新生趣事多
走错宿舍。刚入校时，对学校的作息时间还不太适应，特别是晚上9点熄灯。为了冲刺中考，我们早就习惯了挑灯夜战，即使经过一暑假的休息放松，仍是不到11点，就不休息。所以，九点熄灯铃响起来的时候，往往是有的在那儿看书；有的在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与舍友聊天；有的在整理东西。总之，在这之后，慌慌张张地开始摸黑做睡前的洗涮、铺床等准备工作。有一次，就在这个时候，楼道里一片昏黑的时候，我还在洗涮室准备接水回去洗脚。端着脸盆往回摸，门外的门牌不太能看清，凭感觉大体差不多，没多想推门进去，从暖壶里兑了些热水，从床下拉出小马扎坐下开始洗脚。宿舍里因为熄灯都不敢高声说话，大部分躺下，我是靠门的一个上铺，边洗脚边低声问：“都回来了？”“还有一个”答话的是J，我的老乡！我们一起考进这所学校，我分在933班，她分在932班，宿舍也只有一墙之隔，我俩同时都愣了一下！“J？”“海燕？我还说是我们宿舍的M呢？”走错宿舍了！赶紧把脚从水里捞出来，穿上拖鞋端上脸盆就走，既顾不上和老乡解释，也顾上不理会那些低低的笑声。推开210宿舍的房门进去，她们问：怎么这半天才回来呀？都等着你关门呢！我只是“噢”了一声。直到有天晚上也是这个时候，我们宿舍闯进212的女生并责问三床的L：你在我床上做什么？我们爆笑之后，我才公布了我的这个很丢人的笑话。后来发现在第一个学期里走错宿舍的事居然又发生了两次，甚至还有走错教室的呢！
关于头发。本以为经过中考这场历练之后的我们，算是修成正果了，要放松一些，至少可以把在初三时剪短的头发留起来，美美地来个向往已久的披肩或是扎个长长的马尾。可万没想到刚进入校门，就被下令全体不许留长发，在一个星期天里就将好容易在暑假里留起一点儿的头发剪去，忍痛割美之后我和一个姐妹把学校偷偷地骂了半天，又抹了一阵眼泪。后来发现，真的，在校园里的女生一律是清一色的短发，也偶或有一两个扎短辫的让我们好不羡慕，问及说是艺术班的。唉！看样子要留长发还得再等两年。不过，在此后的军训及军事化管理生活里，感受到短发的方便，节约了许多的时间。然后嘛，发现短发的女孩蛮精神也蛮漂亮的。有些什么比赛，队伍异常地整齐，现在看着那时短发的照片也忍不住说：那时的我还是很干练的嘛！
老乡与普通话。在校园里随处可见“请讲普通话”的提示标语，事实上，学校抓得比这客气的标语要紧多了。不光把它列入一项学生必掌握的技能和必过的一个科目，有专门的课程和训练时间，还设定了若干严厉规定。以至于我和同村一起来的J说话的时候都得很小心，生怕被捉到受处理。一段时间后，我们这些来自各县乡村的孩子，说起普通话来也比较顺溜，如果不是很熟悉的人一时竟还听不出是哪里的人呢？第一次参加文学社活动，社长和主编给我们介绍，穿红校服的是二年级的，穿绿校服的是三年级的。而我是穿蓝校服的一年级小毛孩子，自然对这些人充满崇敬。社长问了我许多问题，我用普通话恭敬地一一回答，并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我们聊了半下午。最后又闲聊几句，无非是你是哪个班的？从哪里来的？我说，933班，我是榆社来的。他大声地笑了起来，我被他笑懵了。“我还说是榆次的呢，你榆社哪个村的？”这次他变成榆社口音了，呵呵，我也笑了，说来说去我们还是一个中学的呢，他高我两级，和我哥哥是一个班的！
一年级就在这种新奇与快乐中无忧无虑地飞逝而过了。那时学校刚建校不久，崭新的楼舍与美观的布局，校园里随处可见的育人格言，花与树恰如其分地点缀着，如同少女的裙裾，每个角落都自成一景，在她美丽的身姿下，一颗激动的心兴奋了一年，也留下了我的许多影子。在白雪纷纷的冬天与绿柳依依的春天我拍了许多照片寄给父母和身处异地的朋友们。现在看着这些照片觉得那时的时光实在是太美好了。这一年，我17岁。
在历练中成长
到了二年级，也就到了上有大哥哥大姐姐管束，下有小弟弟小妹妹监督的辈儿了，自然懂事许多。在太行师范，有个很好的传统，那就是互帮互助的气氛特别浓。记得在我一年级的时候，与我们933班接对的是923班。从报到时领取物品、找宿舍、买菜票、打饭以及熟悉环境，都由923班的同学带着、帮着。印象特别深的就是923班那个短发、穿着红校服的赵红。我现在还能清楚地想起，满手拎着东西的我跟在她身后走向宿舍楼的情形。此后班里的事，晨读啦、纠正普通话啦、比赛前的准备，都离不开她。自然而然地，1994年，新生入学的时候，我们俨然一副大哥哥、大姐姐的样子，迎接他们入学，帮他们布置宿舍，指导他们一些活动，带他们熟悉环境。那时学校有十八个班，每个年级六个。自然地接成六大组，这种对应关系，使得大同学对小同学的关爱，高年级对低年级的帮助就像接力棒一样，一届一届地传了下来。所以，在学校，很少会感到孤单和无依，虽然我们那时大部分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出门在外的农村孩子，时常能感觉到被许多人关爱着，当然这些人里也包括老师班主任和学校领导。
这个阶段活动渐渐多了起来。
再往后，新奇与不适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忙碌与压力。与初中不同的是，在这里不光得把学习搞上去，到二年级的时候除了基础课之外，专业课也增加了许多，这可是将来从业的基础，而且这里也不存在什么“60分万岁，61分浪费”的说法，每个人都在努力学习，把自己当年在初中的学习劲头又得重新拿了出来。功课是一个方面，基本功也是我们所全力应对的一大块：普通话、三笔字（毛笔字、钢笔字、粉笔字）、简笔画、琴法、美术字等等，足足有十几项。练习和过关占去了很大的时间。再加上二课活动及各种比赛，每学期还会有一个艺术周，来展示各人的才华。我当时参加文学社的活动，所以每天都忙碌得很，到这里才明白，进入太行师范并不意味着修成正果，而是真正的修行才开始。就是师范这个地方，将我们从一个学生修成了一个各格的老师，我清楚地记得学校里那个醒目的标语：身正为师，学高为范。在这里不光学习文化知识，更要提高自己作为一名教师的素养，培养良好的行为习惯。现在想起来，那三年于自己是多么的有益，对自己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教师起了多么重要的作用。甚至于现在好多的习惯都是那时养成的，比如学习；比如自觉地不自觉地提高自己的德行。现在想来那时的充实与快乐是那之前和那之后都几乎没有的。
依依惜别
“老牛自知黄昏晚，不须扬鞭自奋蹄”，三年级的时候脚步多少有些匆促，也更有几分依依。
各门功课的复习与结业考试与各项技能的考核占了将近半个学期。过了年的第二学期一开学就被派出去实习，分成若干组下到了各个学校。经历了一次小小的离别，再次回到学校，一个宿舍都说彼是胖了还是瘦了，然后谈各自在学校实习时的经验、有趣的事情和收获。最后离校只有一个月了，每天都是那么可贵，和老师坐坐，觉得他们也不像是初入学时那高高在上的老师，而是像自己的同事、朋友，真的想听他们多嘱咐一些。和相处的不错的同学坐坐，三年了，有些事有些话，此时不说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所以，在这个阶段人都显得特别地宽容，常说的一句说是“都快毕业呀，有什么可计较的”这话，听起来有些感动，也有些难过。
参加学校的活动也变得弥足珍贵。心里都这样想着，唉！参加一次就少一次了。所以上场的时候，都特别地卖力。我记得，离校最后一回参加合唱比赛，我是指挥，看着大家凝重的眼神觉得特别难过，没有让泪涌出来。那一次，一向落后的班得了第一名。运动会也是，有一项接力赛，有一个动员因前面的项目受了伤，临时让我上。那一次我没有忸怩和推辞，和我同一棒跑的932班的是个校级运动员。顾不了许多，这是我第一次以运动员的身份参加运动会，跑开只听得耳边的加油声喊成一片，一直和她并行，然而快到终点时，忽然脚下一绊摔倒了，没有一丝考虑的余地，爬起来，顾不得哪疼，“杨海燕！加油！”是班里最不苟言笑的一个男生。事后，才发现膝盖擦破了一片，痛了好几天，也没跟任何人说起。人人都是这样的。那时的班级凝聚力是最强的，想想都觉得感动。
我也留起了头发，在低年级同学艳羡的目光中却有些伤感，其实是我自己在羡慕他们：还可以在学校里呆那么长的时间。而有些同学的友情，在这时不可抑制地转化为爱情，但又很快匆匆变为别情，真的是觉得难受。我在我常逗留的地方拍照：图书馆、阅览室、回廊下、丁香树下、甚至于教室门口、板报前、操场上、宿舍的楼梯口，真的是想把学校的一草一木都带在我身边。真的，对学校对同学对老师的那种依恋，除了那些毕业的人们，谁能理解了呢？后来，也经历过许多换地方以及离别的场面，却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在白驹过隙的弹指一瞬间，离开母校恍然已十五年了，翻起那几本略显泛黄的日记本，那一摞青春飞扬的照片，仿佛对她的记忆似乎渐渐远去，却又好像无比明晰。她的青春美丽与自己的青葱岁月，一起在岁月中沉淀为一首老歌，歌中她是我的一部分，我是她的一部分，在现在繁杂的间隙里轻轻地哼唱……
杨海燕 1993年-1996年在太行师范933班学习。现在任教于榆社县社城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