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震寰
一天,带儿子路过太谷师范门口,看到曾经的正门已经陈旧斑驳,而曾经绕亭而上的爬山虎在秋日的寒风里瑟缩。一霎时,我的记忆穿越时光,来到了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我来这里上学的时候,学校新修了校门,校门口的“太谷师范”四字闪闪发光。11月份三年级的老乡集合我们新生在校门口拍照留念。那时的我们,穿着很厚的棉衣(那时还没听说过羽绒服),一个个都胖得像企鹅;脚上穿的是母亲做的棉鞋,像企鹅的脚蹼;当时学校不让留长发,于是我们每个女孩子都留着清一色的“日本头”(当时对齐耳短发的称呼)。在今天的孩子看来,我们的穿戴“土得掉渣”,但那时我们开心的不得了,都想拿照片来让父母瞧瞧-我们吃“公家饭”了,毕竟能考到当时的师范学校,我们都可以算做是天之骄子了;说到底,是想炫耀一下。呵呵,小小的虚荣心啊。
当时给我们军训的是一个十八岁的新兵,一说话就脸红,但又故意绷着脸-大概他是怕管不住我们这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吧。他越是那样,我们就越是逗他,结果他被逗成了我们的铁哥们。其实教官笑起来非常阳光、帅气,于是教官很快又成了我们很多女同胞的“梦中情人”-直接的结果就是我们在最后的比武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教官走的时候,男孩子也掉了泪,女孩子更是哭得一塌糊涂,那个帅气的年轻的教官也是眼泪汪汪-年轻的心啊,是那么容易沟通和动情,也是那么容易伤感和无奈。我们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滋味。
然后我们住进了宿舍,八个姐妹在一起,首先排大小,于是老大、老二……代替了我们的名字。大家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幸福得不得了。我爱随便写写,有一次心血来潮,写了一篇关于我们宿舍的小说,现在还记得那篇小说的题目是《316女孩》,从那以后我们便成为了文章的主人公,名字也改成了主人公的名字,弄得其他宿舍的人问我们:你们怎么有那么多的名字啊。那个时候,我们以为,生活就像那些开放的花儿一样,芬芳、馥郁,永远都是阳光灿烂。忽然有一天,我们的大姐家出了事-她的妈妈自杀了,在她回去的一周里,我们辗转难眠。回来时,我们看到的是憔悴的她,八个人无言相拥而泣。我们第一次明白了,原来人生里不止有鲜花,还有泪水,更有太多我们无法预料和改变的悲剧。也许从那一刻起,我们懂得了珍惜-我们就那样一下子长大,以疼痛为代价。
青涩的季节里,我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一个男孩。他长得不帅,他长得不高,可是他的歌唱得好听极了,他的球打得棒极了。但是那时的我,真的只是一只丑小鸭,我不会唱流行歌曲,我不会跳“三十六步”(一种舞曲的名称),我也没有漂亮的“老板鞋”“老板裤”(那时我们流行穿的鞋和裤子的名称)。于是只有默默地欣赏他,在他打球时给他加油,在他唱歌时给他鼓掌,在他和他心仪的女孩跳舞时,我偷偷地流眼泪。但我们是好朋友。终于等到毕业时,我想也许今生都将不再见了,于是鼓起勇气告诉他:我曾喜欢你很久。他默然。我想,他是早就知道的吧,只是他无法给我承诺,于是只能这样,假装不知道。分手的时候,他给我唱了一首歌,记得是《大约在冬季》。再后来,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而我们终于没有开始便结束了,连朋友都做得淡而无味。或许,有些东西,只适合一个人咀嚼。可惜我明白得太晚。然后,整整十二年,我们没有再见面。
所有的开始都会结束。十二年前-也就是1995年,我们毕业了。真正的离别就那么毫无声息地横亘在我们眼前。最后一次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老师眼圈通红,每一个人都是眼泪涟涟,包括男生。我们想起了过年时的“饺子会”,我们的饺子奇形怪状,可是我们吃得很开心-那是我们一下午的功劳,所有的菜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啊。班会上,那个戴着厚厚的镜片有着厚厚的嘴唇的总让人误解为男生的班长,竟然在那天哭得乱七八糟。不忍轻离别,却道离别。第二天,谁也不想走,我对他们说,我是本地的,你们走吧,我送你们。我相信,你们会回来,因为我在等你们。可是谁也不想动那行李。离别,就那么将我们扯远,再扯远。在生活的漩涡里,我们明白,再-见,真的不是说一句话那么简单。远远的站台,拉走了我们的青春,今生不再。
如今,再次站到这儿刻下我们青葱岁月的学校,却发现,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去年同学聚会,却因为我在外地未能参加,或许,这一生,要想再聚,已非易事。就如这古老的学校,它在今年的9月份彻底从这座小城搬迁了,消失了,如同我们逝去的青春。过不多久,这里会被另外的一所学校占据,那曾经仅有的一点点回忆,也将在这里消失了。
但,心会一直流连。
范震寰 1992年-1995年在太谷师范205班学习,现为太谷明星中学教师。热爱文学,在多家报刊及杂志均有作品发表,兼职写手。县优秀教师,两次获晋中市优秀班主任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