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城是通往伊宁市、乌鲁木齐市,以及着名的中苏霍尔果兹口岸的要道,这一带的边界贸易相当发达。
阿七凭着他对贸易的直觉,扬言要把他的那双“耐克”800卢布卖掉,再换回一双结实的苏制牛皮鞋。
先找着一家旅馆住下。这是一家国营旅馆,还算清洁,只是水压不够,需要用水时要和楼下的服务员小姐打招呼才能启动抽水马达。甩开膀子大洗一场,把十几天来的污浊冲得干干净净,洗衣服时还可以发现来自遥远的喀那斯的泥巴。
洗罢,大家一致商定要潇洒一把,精神抖擞地来到街上转悠,发现有条食品街便急不可耐地鱼贯而入。选定一家四川菜馆入座,叫了几个典型的四川菜,每人还来了一瓶啤酒。
霍城的规模相当于内地的一个小县城,但是作为将来大有可为的中苏贸易的支点,该城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和发展潜力。然而,边境毕竟是边境,总是遗留着往昔紧张复杂的微妙气氛。
午夜两三点,当我们睡得正香的时候,房门被人粗鲁地砸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几个公安模样的人闯了进来,仔细盘查每一个人的身份证件,还坐在床沿上和我们“谈”了一会儿。勉强挣扎着应付,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离开了,下半夜又死去活来睡不着了。凌晨时刚有睡意,临街的大喇叭又开始响亮地播放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看来实在是无法入睡了。
通往口岸的小车五花八门,我们选乘了最便宜的一种小型便车。车开出不久,从后面突然追上一辆出租车来。
那辆出租车与我们这辆并行开着,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手指着我们这辆车的司机破口大骂。或许是由于当地口音,我们也听不清楚是什么内容。双方互不相让,吵骂着并肩驾车而行。后来一点点看懂,好像是开始时那女人要搭我们这辆车,甚至把手提包都放在坐椅上了。结果司机看到车内已经满员,没有等她来就驾车出发了。女人一气之下拦了一辆出租车追赶上来。
我们这辆车的司机看上去丝毫没有内疚的表现,同样大声叫骂着,并毫不客气地把那女人的包给她丢过去,活像演特技似的。包竟然稳稳当当地被女人双手接个正着。尽管如此,女人还不罢休,扒皮抽筋之类恶狠狠的词眼儿从她那张张大到极限的血盆大口中喷射而出,让我不得不为我们这辆车司机的性命担忧。
果然边境就是边境,我终于理解了昨晚那帮公安的苦心,这里到处都弥漫着火药味儿。
一路上经过几家农场,都是规划得井井有条,而且标志明显。每个区域都有一个独立的门脸,一个白底黑字的油漆看板,上写“第某某某团”的字样。据说这里都是当年支边青年的基地。
不出一个多小时,霍尔果兹口岸就到了。
放眼望去,在一幢十分现代的海关大楼前,两名像旅游者打扮的小姑娘正在纠缠着一位小战士,试图获准在威严的海关警戒线以内拍张照片。战士态度严肃地大声呵叱她们一番后,还是放她们进入禁区。
海关的旁边一座高达三四十米的了望塔立在那里,阿七和粒粒对此兴趣浓厚,想方设法得到同意登楼了望。
我们因为有军界的关系和经验,所以在和军方打交道时特别得心应手,在语言和感情上特别容易沟通。
站在了望塔的最顶端,可以看到一条完全干枯的河床把中苏双边分为两个国家。一条横跨两岸的大桥成为双方唯一的对接口。对岸可以看到苏联方面的海关也正在建设之中,已经可以看到尚未完工的大楼上矗立着“CCCP”四个巨大的罗马字母。
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已经成为永久的历史,我们有幸目睹她从前博大疆域的边缘也算是莫大的荣耀。不管人们怎样看待她的存在,历史就是历史,就像我们今天看到的CCCP,兴许再过若干年后也会变成其他什么字母。
转了一大圈,没有见到阿七期盼的交易市场的火爆场面,苏联人也极少碰到。即使碰上了也不像阿七想象得那样急于购买他手中的“耐克。”
我找块阴凉地儿老实待着,粒粒从街旁的店铺里买来罐装的啤酒和酸奶,我们就以此作为午餐。
我们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北疆的那种搭车方法在这里成为小儿科的把戏,但是既然已经喝了啤酒消费,也必须有相应的途径挽回经济损失。
终于经过阿七和粒粒的共同努力,我们竟神奇地搭上了伊宁市某旅游局的豪华中巴。路上阿七和导游先生山吹海吹,装作见过世面的样子。可是当人家途中到达一家餐馆要吃中午饭时,我们连连摆手,不约而同地声称已经吃得饱饱,生怕进了餐馆面临买单的尴尬局面。
炎热的正午乘坐带有空调的小面包车真是神仙般的享受。虽然腹内空空,但是至少小睡一觉格外舒服。这是当兵多年形成的“忍饥”妙法儿。过去在部队星期天都是只开两餐,正值青春期的我们很容易就饿了。当时带领我的队长告诉我,只要中午睡一觉就可以熬到下午开饭的时间。睡眠使代谢进入低潮,这样的节能方式的确有它的道理。
车窗外的人流已经告诉我这一带如何繁华,提醒我今后的主题恐怕主要是要和人打交道了。
与人交往是我的弱项,但是我又无法改变继续履行自己行程的选择。我反复安慰自己要随遇而安,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