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省里对这一巨额外商的投资项目格外的重视，签字仪式也就较隆重些，所以安排有关单位要提前加班做一些准备工作。耿立伟便给马芸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工作紧，夜里就不回家住了，和县计委、财政局一干人都住在了宾馆。
几天后，签字仪式结束，待送宋文宜和杜婷婷回北京走后，刚一吃过午饭，张大鹏就转到耿立伟住的房间来。
张大鹏对耿立伟说，这事顺利办完了，你也好好休息几天。先来和你提前打个招呼，意思是想把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介绍给他。耿立伟一听，心中有点不快，便说，这事我一个人定不下来，一要回去和班子里一干人商量，二这种大工程，得按程序招标来定。还说，我那个县的建筑公司好几年都发不了工资了，总不能放着本地几乎跨下来几乎要破产的建筑公司不干，把饭碗给了别人吧？”
张大鹏说：那么大工程你那个县的小建筑公司也拿不下来，可让他们把一部分小工程分包给你那个县的建筑公司一些吗？”
耿立伟摇摇头，坚决地说：报名竞标可以，暗箱操作不行。”
实际上，签字仪式之前，项目刚一定下来，就已有不少承包商找耿立伟打招呼要求承揽工程，并以各种借口直接来省城找到耿立伟，暗下里给耿立伟塞红包。实话说，是人就爱财，耿立伟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没私欲没情感的铁石人，只是耿立伟并不是糊涂到那种见钱就眼开不顾大体的鼠目之人。现在还不是捞财的时候。耿立伟已属天命之年，城府也不能算太浅了，什么东西能要，什么钱物不该拿，耿立伟心中始终有个杠杠。再说，提拔，离开这个地方，对耿立伟来说这才是第一位的。所以，这一段日子耿立伟又开始几乎三天两头换住宾馆的房间，躲避这些找上门来想着法子给他送钱送礼死缠活磨的那些死皮赖脸的建筑承包商。
第二天上午，张大鹏又来了。耿立伟知道他来还是想谈工程承包的事，便无奈地苦笑着对张大鹏双手一抱拳，求告说：大鹏老兄，你就放我一把吧！这事我真的不能……”
没等耿立伟说完，张大鹏手挥了一下手堵住耿立伟的话头说：你别解释了，实话告诉你，这是黎相庭的意思。”见耿立伟眼光有点惊异，张大鹏便拍拍耿立伟肩膀说：你心中有数就行了，该竞标还竞标，该走的过程还怎么走。”
耿立伟说：那我可保证不了他能竞上标。”张大鹏笑笑说：这你就甭管了。”
张大鹏笑笑说：这你就甭管了。”
耿立伟对张大鹏摇着头苦苦一笑，没奈何地长长叹了一声。
这一阵忙着，耿立伟没顾上回家，所以一签完字，趁着星期天马芸也休息，便决定和马芸女儿小叶一块去附近一个叫介山的地方转游转游去散散心。
介山离省城并不太远，是当地一个颇有点名气的旅游胜地。介山松柏茂密，覆盖方圆数十里；山间有寺庙数座，隐约在山林之间；山顶有新开发修建的索道直通山底。登上介山顶俯看，整个省城尽收眼底，山高风大，徐徐吹过，虽有些寒意，却能让人顿觉心旷神怡，乏意全消。
介山还有一个奇特之处就是，因当地属黄土高原区，周围多是那种纵横交织网络般的塬阔沟深景象，唯独这介山尤如一整块石灰岩巨石构成，人工凿的石台阶从山底直通上顶，远远望去，山顶的馒头状又像一个巨大的弥勒佛头像，亿万年的风雨洗刷使整个头部光洁如镜，表面上凸凸凹凹的地方从远远望去，佛像五官十分逼真。更奇特的是，每当清晨太阳初上之时，山顶的弥勒佛头像在阳光反射下，金光闪烁，尤如祥云环罩，引得从古至今四面香客多慕名前来供拜，香火十分旺盛，至今每逢农历月初一、十五之日，周围善男信女都会来半山腰的那座“三圣”庙求神拜佛或占卜抽签。“三圣”庙庙堂正殿侧殿大部分为依山崖人工雕凿而成，游客多而庙小，加上又是星期天，耿立伟和马芸带着小叶赶到时，庙内已乱哄哄挤满了人。耿立伟带着马芸和女儿好不容易才挤到了正殿院内。
正殿前有一古铸大型铁香炉，里面插满了高低粗细燃着的供香，铁香炉一旁置一玻璃面的功德箱，里面堆积了半箱各路香客从一小口塞进去的硬币和花花绿绿的纸币；另一旁则坐着几位占星卜卦的老先生。耿立伟一时心血来潮，想到目前自己所处的情况，也想抽签卜卦预测一下自己的运气，只是碍这么多的人，怕万一凑巧碰见个熟人，自己堂堂一县委书记，岂不尴尬？马芸看出了他的意思，把拉着小叶的手往他手里一塞，便自己到功德箱前塞进一张百元大钞，走到另一旁银发花须道者打扮的老者摊前，和老者交谈了几句什么，老者便递给马芸一插满竹签的筒子让她摇后抽签。马芸照着老者吩咐抽出签一看，脸色一下阴沉下来，她虽不完全懂上面印的诗句，却认得出来是个下下签。老者看看马芸表情有些不快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施主不妨把刚才当作一试，再正式诚心摇上一次，如何？马芸摇摇头，勉强笑笑说：谢谢，不用了。老者按签上编号，对应从案上抽出一张黄纸印好的占卦释意递给马芸，耿立伟看看周围，确实没有熟人，便凑过去从马芸手中接过来看，脸色也不由阴下来。这确实是一支下下签，只见上面写道：悦事得之祸亦来，偏是喜中潜悲哀；营邑流水轮常转，过客空喜囊中财。
虽不大懂，但也知不是什么好卦头，心中不免有点闷闷不乐。老者见他们都沉默不语，忙宽心解释道：这是一个“否”卦，否卦虽差，但“否”极“泰”来，未必也不是件好事。施主只需心地平和，小心行事，对这卦辞，爻辞一类也不必太当真去想，只要度过这个年关，一切就会趋归平安。虽说老者是这样解释，但耿立伟和马芸心头还是蒙着一层阴影，一家人无心情再游下去，马芸付钱给老者后，便相随默默走出庙门下山回城。
几天的劳累，耿立伟想在家住两天轻松一下，于是，他便让县里的人先回，自己独自留了下来。
耿立伟有晨练的习惯。第二天一早，便一个人沿马路漫无目标慢跑一圈到了一个叫紫苑园的街心公园里。
晨练的人还不少，正当耿立伟看着不远处空地上一群跳扇舞的老太太排练时，猛不丁从他身背后传来一阵叽叽咯咯的笑声。耿立伟扭头一看，不远处两个学生模样打扮的少女相互追逐嘻闹着正冲他而来。当她们从耿立伟身旁经过时，耿立伟意外地发现她俩竟是那次在郝鸣魁矿长他们那个休闲娱乐场所陪他的那对双胞胎姐妹。双包胎姐妹同时也发现了他。惊异地问：是你？耿书记！”
耿立伟也惊奇地反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双胞胎姐妹笑着对耿立伟娇嗔道：“中午您请我们吃饭，我们再告你。”
耿立伟看看表，笑着说，小意思，你们说去哪儿？不过中午不行，晚上吧。”
她们说：好，一言为定，你把电话号码告我，我们订好包间通知您。”耿立伟把手机号码告诉她们，她俩又嘻嘻哈哈闹着走了。
傍晚，耿立伟哄马芸说，晚上还有个应酬，晚一点回去不用等他吃饭了，就按双胞胎姐妹电话告他的地址找到了这家饭店的包间。
他进去时，发现她俩已把菜全点好正等着他，餐桌中间一个鸳鸯火锅正沸腾着。他坐下时才惊奇的发现，双胞胎姐妹俩的胸前都带着一个白底兰字的校徽牌。见耿立伟吃惊地瞪着眼看，她俩相互看了一眼笑着说：怎么，耿书记，不像？”
“像，像。”耿立伟嘴上说着，眼睛却盯着她俩打量了半天不放，心里暗暗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可思议啊！
饭终临别时，姐妹俩告他说，她们俩租的那个单元楼下面是个夜市，太吵，不好复习功课，想换套房子，不知耿书记有没有此关系。耿立伟随口应道，好吧，以后有机会一定帮忙。
一回到家，马芸就对耿立伟说，今天她看见张大鹏去后院了。
马芸父母住的是省委常委家属院，住的这栋小楼后院是省组织部长胡立顺的家。前一段时间，马芸就曾告诉过耿立伟，张大鹏这一段往胡部长家跑得很频。耿立伟心头一紧，张大鹏去胡部长家干什么？
24
耿立伟回县前，午饭时分，他专门去了一趟张大鹏家。一来是告别，二来主要是想看能不能打探点他去胡部长家究竟有什么意图的消息，看从他话中能不能套出点什么。
正好张大鹏和李娜都在，李娜和耿立伟打了个照面就去厨房忙活去了，撂下他俩在客厅闲扯。耿立伟问张大鹏，这一阵子忙什么大事？张大鹏说，哪里顾得忙什么大事，在家感冒病了都十多天了，连门都没出呢！耿立伟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暗暗冷笑：真他妈的会耍滑头，明明昨天还去了胡部长家，现在却在这儿大白天说鬼话。不过，耿立伟嘴上却和他开玩笑说，是不是这一段贪得太过度，累病了？张大鹏斜了一下客厅的门那边的厨房，压低嗓子附在耿立伟耳边说：别瞎说，咱们上次在老郝那儿不知怎搞的，衬衣上的口红印给李娜发现了，解释不清，闹了好长时间。”
闲扯了一会，张大鹏滴水不漏，尽扯些个鸡毛蒜皮的事。耿立伟见套不出什么，看看表，已不早了，便站起身准备告辞。李娜听见后出来和张大鹏一块儿想留他吃午饭，因之前耿立伟已给苏雅菁打了电话，让她在家等着，便借口有事起身告辞。
“耿书记，你在市里还有事要办吗？”快回到耿立伟他们所在的那个市区时，司机小樊问他。
“先到宾馆吧。午饭后休息一下，天黑之前回到县里就行。”耿立伟想趁这个机会，顺路再去见一下苏雅菁，并把那串门钥匙还给了她。
司机小樊是个脑筋很灵巧的聪明人，处人办事很有眼色，对耿立伟和苏雅菁的事估计他心中早已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但他装得一无所知的样子，很有机关人的那种城府。现实中，凡给领导开车的小车专职司机，大都知道遵守着几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嘴上要贴个封条，不该问的不问——装哑；眼上戴个镜子，不该看到的不看——装瞎；耳朵上安个小门，不该听的不听——装聋。自然，这样做了，平时的好处就少不了他们的，好烟好酒发纪念品一类总有他们的一份。小樊的爱人虽小学毕业，大字不识几个，耿立伟后来也给她安排到了县机关事务管理局工作。对此，小樊自然对耿立伟十分感激，%服侍勤快到位，真心不二。好几次，耿立伟去苏雅菁那儿把手机关了，马芸找不到耿立伟本人，打到小樊那儿时都被他得体的支应过去了。
耿立伟没有在苏雅菁那儿吃午饭，虽然苏雅菁已入厨洗菜准备做了。这段时间耿立伟来苏雅菁这儿明显地就少了好多。不知是不是苏雅菁对他的一些事有所觉察，总之，他感到苏雅菁明显地和他主动的联系少了好多。
事实上也如此。苏雅菁是个很聪明的女子，苏雅菁虽然和耿立伟有了那种关系，但却绝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类的女子，她和黎相庭有了那种暖昧关系也是为了报答他耿立伟并在他主动筹划下才违背自己心愿去做的。尽管是这样，苏雅菁从近来和耿立伟几次在一块的感觉中，%已深深觉察出她和耿立伟的关系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在男女情感上，和所有的女性一样，苏雅菁是敏感的，尽管她对耿立伟和张大鹏、黎相庭的一些点点滴滴的传闻还没有完全充足的证据，当然也没有必要和责任去追究这类事，但她却认识到该是给自己的以后考虑一下的时候了，和一个已有家室且没有可能离婚的半老男人下去必竟不是一回事。这种感情上的微妙变化耿立伟也有了同样的感觉，耿立伟自上次从苏雅菁那儿回来后，听别人说苏雅菁已开始接受他人给她介绍男朋友这一点上就足可证明。所以他这次来就想把自己拿的那串钥匙还给她。他对苏雅菁说，你也该找男朋友了。
苏雅菁对耿立伟的到来还和往常一样的热诚，她没有留下耿立伟给她的钥匙，她仍真诚地说这儿永远是属于他们俩的，而她一但离开时就会把钥匙交还给他。她承认这一段有别人给她介绍认识男朋友，但她说给他介绍的男朋友只限于是外地的才相见，且越远越好，她并不准备在这个市里成家。
耿立伟有点自责，一个女孩子有这样的打算，与他有相当的关系。他问她，有去外地工作的打算？她说有这种可能，%但那是以后的事。此刻，耿立伟觉得今天在这儿俩人都显得有点表面客气，而内心深处却显然并不没有往常那么合拍了。这样的气氛耿立伟觉得留下来吃饭显然不太合时宜，便借口说司机在宾馆等着，下午要赶回县里去便告辞出来。
耿立伟回到县里时，政府办王主任拿了一堆项目方面的资料来让他签字。因继承财产时，宋文宜和杜婷婷都入了马来西亚籍，所以属外资企业。外资企业刚刚开始进入这个内陆省份，列为了省今年重点项目之后，省市主要领导十分重视，给予了许多优惠政策，手续办理时简便得很。所以项目定下来后，土地征用马上就到了位。紧接着，项目招标开始。耿立伟没有直接出面插手此事，而让陈副县长主管了此项工作。结果，当然是张大鹏所介绍的那家建筑商以最低的价格竞标成功。
25
竞标结束的当天晚上，耿立伟吃完晚饭回到住所刚一打开电视看晚间新闻，就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张大鹏介绍的那个竞标的建筑承包商范经理。说了几句客套话后，范经理便说：耿书记，本人在贵县这一段日子还得靠您多多关照。”耿立伟说，这不存在什么关照不关照，你们既然竞了标，好好干就是了，不过，质量可必须得保证”。
“那当然，那当然。”说着，范经理便从皮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耿立伟身边的茶几上，说：耿书记，本公司是私有企业，这次竞标多亏您关照。我听说您爱人还住在岳父母家，特地在省城“秀水花园”给您留了一套房子，一点心意而已，千万别多心。”
“不不不，我用不着。”耿立伟连连摆手。范经理笑笑，把钥匙放在沙发茶几上站起身子，边出门边说，耿书记，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不要紧，您可先住着，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办房产证。”
这家伙大概是送礼送多了，挺老道的，把被收礼人的心理摸得透了。但耿立伟目前正处在提拔之即，决不敢掉以轻心有半点马虎，特别是对这种还不摸人性的陌生人。于是耿立伟立刻赶过来拦住他，坚持不要，沉下脸说：你要这样我就不客气了。”范经理把耿立伟的手扒开，不高兴地说，耿书记，您要是真信不过我，把钥匙退给我姐夫好了。”
“谁是你姐夫？”耿立伟瞪着他问道。
“你的老同学，黎相庭呀！”他脸一仰，甩门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