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让耿立伟没有想到的是：时局的变化竟出乎意料地比人们想象的要快得多。就在耿立伟和马芸的事定下来禀告双方父母后不久，四人帮”突然或者可以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跨台了。马芸的老爸马书记不仅官复原职，不久就又提拔成了省委常委、第一副书记。就在马芸父亲到省里赴任的前夕，按照干部要年轻化，知识化的要求，耿立伟被破格提拔成了地委农工部的副部长，成了全地区有学历最年轻的副处级领导干部。而黎相庭则比他更上一层楼，他怕范红红的父母不同意，先把范红红的肚子搞大了，生米即做成了熟饭，范红红父母纵然有不同的意见，现在也显得无可奈何，加上范红红又主动，很快两人草草办了婚事。有着岳父是省军区副司令背景的黎相庭就这样以两地分居的理由被调回了省里，安排到了省财政厅综合处工作。有文凭加上又有后台这层关系，朝里有人好做官，不久黎相庭就成了这个处的副处长。第二年，精简机构，58岁的正处长退二线成了调研员后，黎相庭随即转了正。此后一路顺风，待那些大多出身工农的老领导超年龄一刀切后，不久他便又被提拔成了掌管全省财务的财政厅副厅长。耿立伟也托岳父大人马书记的福，就在撤消地区行署实行市管县后，在马书记即将要退居二线成为顾问之前，耿立伟被组织上派到一个偏僻的山区小县任职当县委书记兼县长。而独生女儿的马芸因要照顾已年迈的父母亲马书记老俩口，便随同一块儿调回了省城。
耿立伟任职前，市组织部刘光部长叫他谈话时，强调了耿立伟有文凭又有在基层插队锻炼过的长处，说了一堆关于目前在党中央重用知识分子的形势下，要他一定要好好干，经受住考验等云云一类的官话。耿立伟当然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被提拔，全是沾了老岳父的光，而让他先到贫困山区小县任职，是现如今官场上被提拔前的一道众所共知的程序。这对耿立伟一生的仕途来说，确实是机遇，机会，也是挑战。他也明白，现在仕途的台阶已经摆在面前，就看他自己作为了。但耿立伟去的那个县实在是太穷了，十五六万人的山区小县，吃皇粮的就有一万多，年年吃国家下拨的扶贫款，到那里任职解决历年来积累下来多如牛毛的行政事业单位人员工资，就是一个让历任书记县长头疼的首要问题，更不用说创什么政绩了。但这又是一个关系到他仕途成败与否的关键一步，所以，耿立伟内心是既兴奋又有点担心。好在岳父大人人缘好，虽然退居了二线，但被他提拔的人中，不少现已在重要的岗位任职。为此，在耿立伟临行前，老岳父特地叫他谈了一次话，让他只管好好干，注意身体，其他的事不用他操心的。这“其他事”，耿立伟当然知道指的是什么了。就这样，告别了妻子马芸和女儿，耿立伟孤身一人启程到了那个由他呼风唤雨的一亩三分地开始了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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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转眼间近二年过去了。开始，耿立伟抱着满腔的热情按照来前制定的方案投入到了工作上去，没明没黑地带领班子成员干，几乎走遍了这个小县的大大小小所有乡镇山村，很快在干部群众中就得出了一个“拼命三郎书记”的好口碑。只是，这个十来万人的小县实在是底子穷得太过了，除了一个县营煤矿和几个乡办小煤矿及不死不活的一个皮革厂外，就再没有什么别的像样企业了，税收上缴更少得可怜。
这年冬，因财政紧张，全县中小学教师的工资也拖欠了几个月未发，尤其是农村中小学的情况更糟，特别是民办教师——尽管大都每月也不过才区区二十来元，也一拖数月甚至数年。眼看着一年一度的春节就要到了，教师中开始有人到市里上访，甚至扬言要到省里去上访。新上任的市委书记（被耿立伟岳父马书记介绍入党后又推荐提拔的人）客客气气地训斥了耿立伟一顿后，当着他的面给市财政局长打了电话，让他从市财政局还返的一笔什么资金中给耿立伟任职的那个小县拨了一千万。虽然这雪中送炭的一千万对过这年的春节难关应了急，但今后呢？耿立伟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这种局面下，他虽然拼命的干，但二年来工作上却仍没有什么起色。没有政绩，纵然有岳父大人这棵树，但毕竟属退在后面的人了，人在人情在，在提拔上，绝对不能也不敢单指望靠这一点了。为此，他有时几乎有点绝望了，甚至有点后悔不该到这鬼地方来。因为当时如果他不下来任职，极有可能留在农工部待老部长退了后转为正职，甚至至少也可以平级调回到省城，不用再操这些烂心而平平稳稳地过小康日子。不过静下来后又想，自己毕竟年富力强，而往市里省里一级历来提拔的领导干部中，大都还是县委书记这一职位的多，这机会还是抓住为好。耿立伟当时选择不怕辛苦下基层，让马芸她一个人先苦撑着这个家，就是按他早设定的“先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规划进行的。只是这种苦毕竟不是劳其筋骨就能办成的那种简单的体力活，解决全县众多吃皇粮人的工资福利和十多万农民摆脱贫困解决温饱的事毕竟不是空喊几句口号的事，这成了让耿立伟每日耗精费神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什么好办法的大难题。
一次，在省里开会，晚饭后耿立伟抽空去了一趟张大鹏家。张大鹏这人前面介绍过，猴精猴精的，在学校时，同学们就给他起了外号叫“鬼子张”。利用李娜父母有职有权学生的关系，就在黎相庭调省财政厅不久，和李娜也双双一起调到了省煤炭厅，张大鹏不久还捞了个正处级的安检办主任的职务，并兼任了一个煤运公司的总经理。煤运公司财大气粗，有自己的家属楼区，作为总经理，他搬到了一个三层小楼的独家庭院里，其豪华气派程度连省部级领导也比之不及，混的很是有模有样，十足的风光。
张大鹏叫上耿立伟去了一个僻静却很雅净的小餐厅喝了点酒。酒后吐真言，闲聊中耿立伟和他谈起在下面工作的烦心和苦恼。张大鹏想了想说，这种工作上的事你不能死干，何不找找黎相庭帮帮忙？耿立伟心情不好，酒喝得高了点，他醉眼朦胧地盯着张大鹏，有点不全明白他说的意思。见耿立伟还没听明白，张大鹏脸上挂了一丝讥笑，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亏你还是个吃政治饭的。你想想，黎相庭虽说是省财政厅副厅长，但正厅长年龄已等着下文退休，且又多病，%基本不管事了，所以全省每年的技改等项目的拔款和扶贫返还款等，下拨的各种资金给哪个县，给多少，大多都是他说了算。至于人大会上通过时，你想想，一个个委员们哪能了解那么详细，不就都是领导一表态举举手就通过了。再说，黎相庭老婆的姐夫就是省计委主任，有什么好的项目一类给你县安排上一半个，只要这项目有了，扶持资金也就会跟着配套到位，有了项目和资金，就要搞规划，搞建设，一切就自然都带动起来了，之后还有什么可发愁的？当一方父母官，用公家的钱为一方百姓办事，在给老百姓办事的同时，也就给自己创造了政绩，创造了政绩也就为自己的提拔创造了条件，这种道理你不会不懂吧？黎相庭这种财神爷，和他计委主任的大兄哥，这种关系此时不利用，更待何时？耿立伟这时才完全弄明了张大鹏刚才说找黎相庭的全部意思，心里一亮，酒也醒了一半，说，就是啊！这我怎么就想不到呢？他端起杯中的剩酒和张大鹏一碰，说：大鹏，怪不得同学们都给你取“鬼子张”这个外号。行！就照你说的办，等事办成了，我要好好请你的客。对了，你帮人帮到底，什么时候陪我一块去找找黎相庭？张大鹏说，虽说是同学，但这事也不能急，瞅机会吧，你等我电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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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比耿立伟想象中要顺利得多。他刚回到县里不几天，就接到了张大鹏打来的电话。说他已和黎相庭联系过了，就这个星期天相聚一下，地点由他负责安排，让耿立伟上午提前上来先和他联系。
后天就是星期天。耿立伟马上打电话，安排县政府办王主任下去找圪旦乡的郑乡长，让他准备四五只野生王八和几支老点儿的野山党参当天就送上来。星期天一大早，耿立伟叫上司机就上了省城，找宾馆安排住下后给张大鹏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张大鹏就过来了。两人闲谈间耿立伟让司机安排一块去吃了点午饭稍事休息便相随着一块去了黎相庭家。
耿立伟和黎相庭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未见着了。黎相庭头上已经谢了顶，待人时派头也大了一些，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范红红除了发福更胖了一点，其他倒也没多大变化。毕竟同学一场，又一块插过队，黎相庭夫妇俩对耿立伟的到来倒也显得十分热情。东拉西扯客套的闲聊了一会儿，黎相庭指着耿立伟拿的东西，看着范红红笑着说，你还嫌她不够胖呀？这玩意儿现在都添激素。耿立伟忙解释说，这可是正宗的山里货，天生的绝对没激素的绿色补品。张大鹏说，耿立伟在的那个县太穷，拿不出什么正经东西。给你拿这也是一点心意，耿立伟在下面工作也挺难的，同学一场，来找你也是希望你今后对他得多帮着点。一定一定，立伟你也是见外了，老同学还讲什么客气。黎相庭连连点头，答应一定尽力帮忙，并说抽空还要到他那个地方看看。
海侃了一阵，看看天色已不早，张大鹏便提意一块到外面去吃晚饭。范红红推辞说，还要给上学回来的儿子做饭，你们去吃好了，只要不喝醉就行。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喝醉了，我替黎财神回来伺候你。”张大鹏实际上也不过客气一下，男人们在一块的有些场合，并不希望有家属搅和，范红红不去，正合心意。于是便顺着和她打诨了一句。
“去你的！相庭都是跟上你学坏的。”范红红笑骂了张大鹏一句。
出门后，耿立伟让司机回宾馆休息，就和黎相庭一块上了张大鹏的车。张大鹏一边调车头，一边扭头问黎相庭：我们还去那个地方行不行？”黎相庭点点头，说：行，就到那。”虽说都是老同学，但亲戚有远近，朋友分薄厚，从言谈举止中，耿立伟看得出来张大鹏和黎相庭的交往是密切的，决非一般关系，去的这个地方他们俩肯定是常去光顾。客随主便，耿立伟也不便多问，就头靠在后背听任他们拉着去什么地方。
果然，张大鹏轻车熟路，不大功夫，就驾着车东拐西扭来到了城郊一个叫“欲尔思”的休闲场所。
这是一栋外表普通的七层楼。张大鹏领着耿立伟乘电梯一直上到六层，拐弯后，通过一道有保安守卫、装饰严护的门拐进去又步行上了一层楼时，才发现这一层里面装潢得甚是考究。张大鹏让服务生开了一间“福满星”的套间。服务生让他们先在小客厅稍坐，一边上茶一边递上菜谱让点菜。张大鹏挥挥手说：菜谱不看了，和昨天一样，加一份‘珍珠泡鹅舌’，酒就路易十三。”稍一会，服务生进来领他们进了套间，耿立伟这才发现套间后面还有一个过道。穿过过道，进入了一个装潢更华丽的大套间餐厅时，酒菜已经摆好，三位漂亮但衣着暴露的姑娘也待立在旁。耿立伟他们入座后，三位姑娘就随后挨着他们三人坐了下来。耿立伟这才明白，这三位漂亮姑娘不是服务员而是专门来陪他们客的小姐。张大鹏见耿立伟有点发怔，把挨他坐的小姐往耿立伟身上一推，笑着说：你就陪这位先生，高兴了奖四位数，但这位先生不满意可就要罚你啦。”小姐推了张大鹏一把，嗔着嗓子说：巩老板，就数你坏。”张大鹏嘿嘿笑着摸了小姐下巴一下，说：当然数我坏了，我这男人不坏，你这女人能爱吗？”几个人一起哄笑起来。
这一桌饭他们一直吃喝到深夜。看来陪他们的三位小姐是专门训练过的。划拳、丢骰子几乎是让你赢就赢，让你输就输。男人本来就是一种不安分的动物，酒精一作用，本性发作原形就毕露了。这不，酒喝到一多半时，张大鹏、黎相庭已和陪他们的小姐厮混到一块了，不是和小姐共喝交杯酒，就是你半杯我半杯的共喝一杯酒。酒壮色胆，耿立伟也耐不住浑身燥热起来，但因不知张大鹏究竟是什么盘算，又是第一次吃这种只听说没亲身体验过的花酒，不摸底细，所以也就任凭小姐身挨头靠，莺声娇语，耿立伟也强忍着不去过分的放肆。不一会，黎相庭便醉成了一堆烂泥。张大鹏用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范红红，说黎相庭手机没电了，我们几个想畅侃一夜，就不回去了。不等范红红回话便扣上了手机，和小姐几个人把黎相庭连扶带抬送到套间床上，关上门出来，另开了房间和耿立伟进去。
耿立伟先到卫生间用热水冲了一阵，酒劲儿立刻下了许多。出来时一看，%沙发上正看电视的张大鹏则神清气爽的模样根本一点儿事也没有。耿立伟惊异地说：大鹏你酒量真够大的呀，这斤把白酒下去没事似的。”
张大鹏大笑说：这种酒场上喝酒能那么老实吗？”
耿立伟恍然一下明白了。想起他刚才在酒桌上时不时的嫌水凉，不停的让服务员换杯，这家伙肯定和服务员串通好了把酒吐到水杯里而专灌黎相庭。耿立伟又问张大鹏：“小姐叫你巩老板，刚才我不好问，你什么时候改姓巩了？”
张大鹏笑着反问耿立伟：你耿大书记是装傻还是真不懂，这种场合下有几个会露真实身份？再说，我和你不都是公的吗？我们不是公老板难道是母老板？”说完，大笑起来，耿立伟明白了，也跟着笑了。末了，他又问张大鹏：土特产我也送了，你今天也破费招待了，那下一步怎么走？”
张大鹏说：你送的那些东西，是早几年前的事了……”耿立伟打断说：这我明白，现在办事都是一半人情一耿立伟打断说：这我明白，现在办事都是一半人情一半真格的，我也想动点真格的，可我那鬼穷县连吃喝都顾不住，拿什么动真格的？”
张大鹏说：谁让你动真格的？你听我把话说完。你看不见刚才饭桌上他和小姐那贱乎劲？范红红那丑八怪能拴住他这条老叫驴？”
耿立伟“嗤”的一笑，差点把正喝的水喷出来。
“这有什么可笑？”张大鹏瞪了耿立伟一眼，男人们有几个不是这样？我还没打听你，你在下边也未必那么清水一潭。”
“你别瞎说，我可没你那本事。”耿立伟笑笑说。
“说正事，黎相庭这方面毛病大点。办这事，你用不着送红包。刚才说了，他不在乎你那个。咱们是同学，又一块插过队，用不着我再给你们搭桥了。现在要办什么事，朋友也好，亲戚也罢，人家在这个份上，你就得想法子投其所好，让他高兴，让他满意。不过，对黎相庭，像刚才这种行道里的三陪女不行。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张大鹏看看表，对耿立伟说：不早了，睡吧，要不要给你找一个做陪的？”
耿立伟摇摇头。
张大鹏笑笑：那有什么明天再说吧。”说罢，锁上门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