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宗仁捏着茶杯的手有些骨节泛白,忍了半响深吸一口气,“汐儿,苏涵并非云家血脉,而你又是少庄主,难道以后你还打算让个外人来继承云家庄吗?”说着瞟了云汐身旁的苏子唯一眼,冷声道:“当初大伯就反对你和苏子涵的婚约,他来历不明,且成过亲,带着这么大个孩子,怎么配得上你堂堂云家少庄主的身份?怎配得上你朝霞郡主的威仪?”
云宗仁的话可谓不客气至极,只见苏子唯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双唇苍白的紧紧抿在一起,眼中闪过难堪和隐忍。
云汐瞬间面色一冷,凤眸中乍现寒光,一手紧握子唯冰凉的手背,一手拍在桌子上,寒声道:“大伯,请慎言!”随着话音,一股冰寒至极的寒意弥散而来,云汐炼气六层的威压缓缓逼迫全场,顿时叫在场的所有人感到心头巨石重压,呼吸困难,尤其正对云汐的云宗仁,承受的压力最大,若非云汐留有一丝颜面给他的话,恐怕早已不能端坐椅子上,就算这样,云宗仁也心口闷痛,无法呼吸。
轻轻拍了拍怀里默默不敢出声的苏涵,云汐收了威压,冷声道:“子唯乃我宗祠见证、三媒之礼一样不缺,堂堂正正的未婚夫,全云城的人都参加了我们的订婚喜宴,难道大伯不知?子唯风骨铮铮、才华横溢,如何就配我不得?就连圣上叔叔都送过贺礼,难道大伯认为圣上所为有何不妥?”
云汐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顿时叫云宗仁青白了脸色,敢对圣上有所指责,自己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想到母亲的偏心,不由心中怨恨,明明枫儿也是她的亲孙,却偏偏宠爱云汐,不仅亲自进宫给云汐求来郡主封号,请来宫中专为公主服务的教习女官指导云汐仪态,更是经常带着云汐出入宫闱,赢得皇上和皇后的喜爱,而自己的亲儿子枫儿,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叫云宗仁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明明都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孩子,为什么自己处处被埋汰,而二弟和二弟的女儿处处受宠?若非确定无疑,云宗仁真的要怀疑只有弟弟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自己不过是抱养而来!
不理会云宗仁怎么想,云汐淡淡而笑,转头对大长老木颂易吩咐道:“木长老,挑个好日子开宗祠,通知族人召开族会,我正式收涵儿为养子,您和几位长老商量着拿出个章程来。”
木颂易自然是欣然领命,“是,少庄主!”
云宗仁气息不稳,急忙打断,“慢着!云汐,你别忘了,我现在才是庄主!”
“哦?”云汐凤眸微挑,侧头看向云宗仁,“我不是已经征询过大伯的意见了?此外,大伯难道忙糊涂了,云家庄的庄主是我父亲云宗义,您只是在我年满十八岁以前,暂代庄主之位!”
面对云汐刻意强调的‘暂代’二字,云宗仁气血沸腾,险些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和失态。曾几何时,那个只会抿着唇,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看着自己的小女孩,敢这样和自己说话了?曾几何时,那个即使被下人欺负取笑也只敢咬着唇,挺着脊梁装镇定的孩子,有了这样的胆色?云宗仁觉得无法接受!
云汐长睫低垂,摸了摸乖乖靠在自己怀里的苏涵小脸,不带感情色彩的低语,“修士寿元悠长,我欲此生修仙,也许这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苏子唯父子与我相伴亦是凡缘,甚至若涵儿有灵根,我会带他回宗门,引领他入仙途,大伯实在没有必要纠结于此,多年以后,凡人生老病死,对于我来说,云家庄只是一段尘缘,待我熟悉亲近之人离世之后,我可能也不会再回云家,到时,便是仙凡有别,再无交集,大伯,您可明白?”
众人心头一跳,云汐所言,可谓切切真心,是啊!对于动辄活上成百上千年的修士来说,凡人在意的这点东西算什么?那么现在又有什么好争的?想想,也觉好笑,就如蝼蚁啃食,岂能看透那方寸之外的世界?
云宗仁一家沉默了,就连云枫也张了张口,看着云汐闪现一抹无力,自己苦苦追寻争抢的东西,人家根本不屑一顾,自己何其可悲?
仙和凡,真的早已不在一个世界!
缓和了神色,云汐转头看向子唯,轻声道:“子唯,我欲给涵儿冠上云姓,这样涵儿叫我娘亲也名正言顺,你可愿?”
苏子唯眸光清正,姿容如玉,白衣广袖,显出文士的清雅风骨,云汐所言,句句为自己设身处地,从第一次被云汐从雪地中救起,这个孩子就一直在用她孱弱的臂膀保护着自己父子二人,所有的责难、所有的逼迫,这个孩子都默默咬唇承受,看着她的隐忍、看着她的无助,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给予她父兄一样的关怀和慰藉,云汐总是说自己给予她甚多,苏子唯心疼不已,诸多亏欠、诸多感激已无法用语言描述,苏子唯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算是将命给这个孩子,也偿还不了她的恩情!
轻轻摸了摸儿子的鬓发,苏子唯露出淡淡的笑容,君子如玉,说的便是这样的风骨,“汐儿决定就好!”
云汐抱着苏涵,看着子唯露出真心的笑容,自己是真的喜欢他们,无关爱情,只是一种对家的渴望和对亲情的缅怀,子唯和涵儿给予自己的,是自己曾经拥有,却被大伯一手毁去,现今又重新拥有的东西,怎能不叫云汐珍惜珍重?
云汐那双极美的凤眸清清灼灼,宛若蕴含星辰烟火,环顾了众人一圈,见再无人敢反对,这才郑重的宣布:“从今天开始,苏涵更名云苏涵,为我云汐养子,待召开宗祠族会之后,正式纳入族谱,入我主宗嫡系!”
此言一出,宛若石入湖泊惊起千层浪,本来以为只是收养便算了,云汐居然打算让苏涵冠以云姓,入了族谱,这可非同小可!
大房一脉的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移向云宗仁,云宗仁面色青白交替,显然气得不轻,忍了又忍却最终沉默下来。
既然云宗仁这个代庄主都没有意见了,谁还会去触云汐霉头?故而,此事便算定下!只待木长老等人定下日子,开了宗祠,那云苏涵便真正有了云家少爷的身份,再不是眼下不明不白的尴尬地位。
孩子不明白大人的纷争,却敏感的察觉到气氛的凝重,不由轻轻在怀里拉了拉云汐衣襟,小小声的问道:“娘亲,是不是涵儿不乖,惹庄主生气了?”
云汐低头,看着可爱的涵儿一脸生动的表情,即使对于自己的年纪和阅历来说,还无法适应‘母亲’这样的身份,但女子的天性足以叫云汐瞬间柔和了心房,轻轻抱起涵儿,安抚道:“涵儿很乖,没有人不喜欢涵儿,对吧,大伯?”
面对云汐似笑非笑的目光,云宗仁有一种愤怒的憋屈,自己年轻时被弟弟压制,眼下好不容易盼到自己做主了,却又被弟弟的女儿压制,这种无力和愤怒,叫人几欲发狂!
狠狠看了云汐和苏涵一眼,云宗仁一甩衣袖转身大步而出,再也无法忍受这里压抑的气氛,更无法接受这次一会儿来就性情大变的云汐,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不真实!
婶娘柯蓉和堂哥云枫,互相看了一眼,也只能草草的向云汐行了一礼,紧随着云宗仁的步伐而去,或许,该回去好好合计合计了,难道以后这云家庄就要拱手让给二房,成为云汐的天下了吗?
对于云汐的决定,木长老一行人自然不会有异议,对于他们来说,扶持少庄主、保护少庄主,不辜负庄主的托付,便是一切,至于云汐一些小小的任性,无伤大雅,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这苏涵是姓苏还是姓云,只要云汐喜欢,他们就不会去惹云汐伤心,对于云汐,除了尊敬,更多的是心疼!这个孩子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一步步走到今天,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责难和逼迫,承担了如此多的责任和重担,难道这小小的任性他们这几个老家伙还忍心不允吗?
更何况,通过这几年的相处,对于苏子唯父子的秉性,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这样一个铮铮玉骨的男子,纵使落魄也从未丧了文人的君子之气节,如玉之温润,如竹之高洁,正如云汐所说,怎就配不得了?
奈何别人不知,木长老等几个云汐父亲的心腹,几乎是看着云汐长大的,对于两人之间的情谊还是有几分清明的,云汐和苏子唯,确实只有家人亲情,而无男女****之意,倒也有些可惜。
如今云汐注定是要修仙的,收苏涵为养子,也算是在俗世留下一个根,若有一天云汐得成大道、渡劫成仙了,在云家至少还有人能为云汐立个祠牌,奉上三柱清香,给云汐祈福留下香火。
云汐牵了苏涵走至花厅台阶,回首嫣然一笑,“子唯,今日晚宴,你可莫喝醉了,我有话想对你说!”
苏子唯眸光清澈,立于廊下广袖翩飞,映衬着华灯初上的灯火,当真是芝兰玉树、眉目清朗,“好!”淡淡的应声,有着动人心弦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