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啭无人能解
开宝九年，帝崩，赵匡义受赵匡胤遗诏，于灵前继位，改名赵炅。
赵匡义的第一次上朝，无疑是对朝廷的一次彻底清洗。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宋太祖赵匡胤死亡另有蹊跷，八成便是这位亲弟弟下的手。然而他们无人敢说，毕竟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才是决定他们性命的皇帝。
李从嘉意外地接到了赵匡义的传旨，单独来到了这宋廷之上。一袭银白色绣袍，上面似乎有红木雕栏，飞檐画栋，众人一眼望过去，仿佛面前又是那一身烟雨的江南国主。
然，只是仿佛而已。
李从嘉视旁人冷眼于不顾，垂眸默不作声，自成一界。
金殿上方，身着玄黑色皇袍之人拂袖坐下，眼底皆是睥睨天下的冷漠，众人看见，皆跪伏在地，高呼万岁，清一色的严谨官袍之中，那袭白衣矗立在原地，一如当初南国破灭，他只身面对千军万马，毫无情绪。
赵匡义也不恼，心下反而有些窃喜，他想：从嘉还是把我看做挚友的吧？否则，怎敢在朝堂之上不行跪拜之礼？这么想着，连带着心情也愉悦了起来，他挥手：“众爱卿平身。”
众人起，不满地瞪着那败国君主，不敢言而敢怒。
开宝九年，赵匡义即位后使用政治压力，迫使吴越王钱俶和割据漳、泉二州的陈洪进于太平兴国三年纳土归附。
“违命侯李煜，念其忠心宋廷，诚意可嘉，封为陇西郡公，计月加赐俸钱三百万。”赵匡义的声音极富有磁性，说到这段话，他语气明显轻柔了许多。
忠心？陇西郡公？？李从嘉听罢，只觉怒火中烧。他身为南唐****，即使国破也能平静自如，可他受不住，这一个‘忠心’
然而他也就只能怒火中烧了，这里不是他的朝堂，不是他的故国，如今的他，是个被呵来斥去的下国贱民。
“谢主隆恩。”他敛下眼中情绪，躬身行礼。
待到众位大臣都褪下，李从嘉才迈动沉重的脚步，转身欲去。
却被赵匡义一声喝住。
赵匡义缓慢地从上面步了下来，停在男子的面前。他伸出手就想将李从嘉揽入怀中好好感受，却遭到了他的躲避。
李从嘉明明是笑着，眼眸深处确实一片冷寂，连带这说出的话也一反常态，寒冷而刺人：“皇袍加身，感觉如何？”
赵匡义一愣，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从嘉，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不加任何身份地位的交谈。
李从嘉看他笑，只觉得刺眼，索性也不再去看，一双重瞳子转向他处，淡淡道：“你可知我为何不下跪？”
赵匡义不语，等待下文。
“我跪赵匡胤，为的是南唐黎民百姓，让我跪你，凭的是什么？”他缓缓道，句句诛心，“夺来的皇位，有何光荣可言，众人只是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得不到人心，还谈什么要天下。”
“……从嘉……”
“……不要叫我的名字，南唐国灭的那一刻起，你我便再无半分瓜葛。如今的一切……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李从嘉打断了赵匡义的话，嘴角的笑意清浅，转过身，妖异的重瞳闪过一丝悲哀，转瞬即逝。
谁也没有看清…
可是他刚走出一步，便被人狠狠地拽住了手腕，只觉天地都倾倒了。下一刻，他睁大了那双眸子，一直淡然不动声色的情绪轰然倒塌，转变为不可置信。
唇上传来被蹂躏的刺痛，偏偏李煜还没反应过来，呆愣地由赵匡义撕扯着他的嘴唇，直到一条湿热的物事钻入口中…
‘砰——’
尊为一国之君的人被狠狠地退了开来，撞上了金殿的柱子。
白衣男人颤抖着指尖，一边用衣袖用力摩擦着嘴唇，一边转身便往外走，一点余光都不曾留给那狼狈从地上爬起的宋朝国君。
赵匡义舔了舔嘴唇上的血珠，忽然笑了开来。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鸝。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赵匡义自嘲，他究竟是那春，渺无踪影，还是那黄鸝，空有口却无人能懂？
从嘉啊从嘉，你既然不懂我，我更舍不得伤你。
那么，休怪我无情了…
我要将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除去。
我要让你的念想彻底断绝。
待到你孤身一人时，你便会知道我的好了吧…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与从嘉相遇的那一年，江南温润的像是要把春花化进人的骨血里去，流水斜桥，空楼高阁，一袭碧衣的男子眉目含笑，指尖琴弦流转，低吟浅唱，声出金石，如林籁泉韵：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或许，自那时起，赵匡义对李煜，便是不得始终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