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暴风助着雨势，疯狂地翻滚怒号，似乎要用那铁豆一般的雨点把一切都击碎、冲毁。
暴风雨的夜晚……从未这样可怕过……
我以为你会笑着说答应，我以为你会如往常般轻抚我的头，满目地宠溺。
可你只是不语，令我胆战心惊。
陆九渊强压下喉中的腥甜，轻轻地笑了。他很会笑，弯起嘴角一幅淘气的模样，黑色眸中光彩流溢，所以别人也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可今日他笑的声音越来越大，嘶哑地如同濒死的动物，宣泄着最后一口生气。
哈哈……哈哈……
泪水掺和着雨水因为他身体剧烈的抖动而掉落。以至于，连他也没有发现，此时此刻自己正在哭。
夜雨飘丝，冷风袭人。
白衣男子定定地望着那疯狂的背影，只觉心中一片苦涩，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却如同消失一般，发不出来。他以为一切东西都逃不过他的掌控，一如他早已摸透陆九渊的身份和他的过去……
可胸口疼的厉害，如同被撕成一块一块，然后扔到看不见的恐惧里面。
四周安静地，听见了撕裂的声音。
陆九渊冰寒的眸子渐显迷茫，望着前方的黑暗，仿佛没有生命的东西。
雨水湿润了睫羽，睫羽湿润了眸子。
明明是雨水，为何划过唇角，会带来苦涩的咸味。
疼痛，委屈，伤心……他还可不可以扑入那人的怀中发泄……然后轻啄一下他的唇角，看他露出温和的笑容。以前每到那个时候，他就会眨眨眼，说那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话。
是啊……他说过无数遍喜欢你……
茶染也回答了他无数次我也是……
喜欢……喜欢……为什么要打破那层禁忌……
永远相互欺骗，不是更好么？
不是爱，说一千遍喜欢你也没有意义。
陆九渊笑了……因为他爱不起。
茶染以为他终究是输了，可他只输了一粒棋子，而陆九渊……失去的彻底。
全身的力气仿佛顷刻消失，银剑从手中脱落，跌在地上沾满了淤泥，而银色的剑身上，不知何时染上了黑红色的血迹。
好疼……雨打在他的身上，冲淡了一切痕迹，那殷红的口中，淌下了滚烫的液体。
好疼……陆九渊颤抖地伸手去阻挡，可心头血却怎么也挡不住，就那么从指缝中流失，然后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血迹。
而茶染，早已转身离去。
陆九渊耳朵轰轰作响，只隐约听见男人说了一声。
莫多情，情伤己。
雪白被镀上阴影，逐渐消失。
再美的圆月，依旧会被摧残，只因破镜重圆这四个字。可明知破镜无法重合地完美无缺，一如已碎成浮华的感情，再怎么挽回也依旧伤痕累累。
他早该明白，陆九渊是陆九渊，只是茶染得徒儿，而茶染便是茶染，从不曾属于他一人。
眼前忽明忽暗，头昏沉地没了丝毫意识。
他跪倒在了地上，泪水雨水血水，如同最灰暗的画，狼狈地弄花了那张俊美的脸。
他迷迷糊糊，在不远处，看见了那白衣男子正立在那里，对他微笑着。
他睁大了眼，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个方向，仿佛就怕他那么消失不见。他颤抖地伸出手，眼中浮现出惊喜的神情，张了张口，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哇地一声，依旧殷红遍地。
泪水，从那睁大的眼中淌下，带着所有的色彩，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他在雨中，他在雨外。
像是某个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梦境。
最可怕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当你以为自己能够获得时，却生生被现实逼醒。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
明明那么近……那么近……
暴雨斜射着，密得像是一幅帷幕，形成一道显出无数斜纹的雨墙。它鞭挞着，迸射着，淹没着一切。
这雨幕……何时才会停止……可就算停止，他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心头血已经流尽，他的心……已经死了。
“啊啊————”陆九渊睁大了双眼，露在雨中的手指泛起丝丝黑影。肌肤之下，仿佛有一条条黑色的东西再挣扎着。挣扎着割开皮肤，挣扎着爆发出来。
他感到血液在身体里里发疯般地悸动，脑袋像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炸裂。
啊啊啊啊——！！！
黑丝爆发了出来，血液汹涌湿了一地，雨水也冲刷不掉那黑红色的血迹。狰狞如同地狱来的鬼神。
它疯狂地厮打着空气，疯狂地鞭打着雨水。
它不断地挥洒这不属于它的血液。
陆九渊，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双目失了焦距，空洞无比。血潮，涌到了他的跟前，打湿了他的身体，溅湿了他的黑衣，可他丝毫没有察觉，他望着面前黑茫茫的一片，疾涌而来的暴雨，听着它澎湃诱人的咆哮声。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正是站在不远处的白衣。
他听见他唤他九儿，那么温声细语。
他看见他向自己伸出手，说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
他……已经很小心了。
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轻易杀死了这么多年来的所有。
过去的种种在慢慢隐去。
眼前黑红交加，他分不清什么是雨，什么是夜，什么是血。
雨水打在身上冰凉地没有一丝温度。
他动弹不得，也渐渐无法思考。
眼睑慢慢垂下，然后悄无声息地闭起。
死了的东西，再也无法活过来。
活着的东西，却可以轻易地死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