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思想,我的职业应该是“基督的使者”,给人民较多的法制公平,与公共事务道德的改善。
他的身高不超过160厘米,
他的体重只有50公斤,
瘦小的身躯在巨大的发言台后更显得渺小,
但,当他嘹亮的声音、清楚的言语发出,
整个伦敦议会的嘻笑闲聊遽然停止,
所有的议员全都愣住了,
因为在他们的政治生涯中,
还没有听过这么重大的议案,
也从来没想到有人敢提出这么大的改革,
竞然有人敢碰这个6000年来,
人类政治史上无人敢碰的禁忌;
更令人惊讶的是,
这个大胆小子提出这个议案的理由,
竟是来自《圣经》。
听啊!
威伯福斯大声疾呼:
“奴隶是文明的耻辱,
这个衡量的尺寸,
不是为我个人的利益,
而是,我相信,唯一准确的尺寸是来自政治之上有一个更高的原则,
那就是《圣经》。
《圣经》说:‘不可杀人。’
而我们国家的经济利益,却是——建立在黑奴的捕捉与无情的贩卖上,
有多少黑奴惨死其中!
短暂的经济利益,
模糊了非洲丛林的悲哀,
麻木了对运奴船罪恶的指控。
这种少数资本家的利益,
源源不断的祸害与天谴,
将一直随着我们的国家。
各位,
现今的贸易行为,
将给未来种下多少祸果?
我们的议会,
必须回到我们的良心与公义的法则——《圣经》。”
19.法律的公义呼声
“反对!反对!”有一个议员站起来几乎咆哮道:“禁止奴隶买卖?天大的荒谬!英国的经济贸易,需要廉价的奴隶;广大的殖民地开垦,需要奴隶的劳力。难道你不知道,整个大英帝国的利益,尤其是政治利益,都维系在奴隶身上?如果英国单方废除奴隶买卖,在加勒比海的西印度群岛,那些富有的殖民地,将率先独立,一旁虎视眈眈的法国、西班牙将接收更多的奴隶。国际政治、经济环环相扣,目前我们又是有利的一方,为什么要谈贩奴与良心的关系?这有什么利益?这是完全没有利益的观点。”
反对的炮火如此强烈,甚至有议员诋毁威伯福斯:“你这个虚伪的道德家!”威伯福斯在一片咒骂声中,安静而不生气。他知道许多议员背后受到奴隶贩卖利润的资助,他相信“柔和的舌头,能折断骨头”(《箴言》25章15节)。对一个基督徒政治家而言,政治的艺术与祷告的功课是一样的,“要求明确、忍耐、等候”。
威伯福斯对来自他人的指控,向来不回辩,他知道只有上帝才是他的审判者。在排山倒海的反对声中,他仍坚决答道:“奴隶真能给国家带来利益?廉价的奴隶工资是唯一的花费吗?为什么不考虑那些隐藏的成本,算一算那些管理奴隶的警察与军队的费用,算一算那些贿赂政府官员,因贪污所带来的财政损失,算一算不义工价导致社会腐败、凶杀、偷盗的损失,为什么不算算这些见不得人的损失?诸位!不敢承认奴隶的存在,基本上就是一件错误的事;对贩卖奴隶者的保障,就是一个罪恶的制度。国家若对此坐视不顾,那么国家的法制、权威建立在哪里?更在乎短暂利益的保障吗?那又如何要求所有人民,对一个不守公义的政府守法与尽忠呢?”
许多反对的议员底下窃窃私语一阵,提出:“主席大人!这个议案太大了。威伯福斯说贩卖奴隶不人道,却没有提出证据,所以大家无法判断,因此也无法讨论,等明年有足够证据再行讨论吧!”第一次的提案被画上休止符。不过这不是废奴乐章的结束,而是长达45年愤怒进行曲的开始。时为1789年5月10日。
1790年1月到6月,议院召开听证会,收集贩卖奴隶是否不合人道的证据,以及虐待奴隶的恐怖罪行:由部落战争、杀戮、拆散家庭、鞭打、囚禁、奴隶船、疾病到成群死亡。罪证几乎举世昭然,人人皆知,好像只有议员、国家的内阁官员不知道似的,一下子听证会收集的资料达数千页之多。
威伯福斯心里很清楚,对方需要证据是缓兵之计,贩奴支持者会重整旗鼓而来,必要时会围堵或是封杀这个议案的每寸生存空间。他立刻想到敌人的下一步,会在听证会的证据审査委员人选上下手。尽管铁证如山,审査委员仍有可能像一片可怕的流沙,让这座罪证大山迅速沉没,消失在所有档案夹内。威伯福斯立刻向枢密院提出:“资料审查委员的资格,必须完全开放,只要一切符合公开原则就可以。”这一着棋果然抢得先机,因为对方正准备提出:“只有殖民地的议员或政府官员,才有资格成为审查委员。”这些人与贩奴利益直接相关,怎能成为审查委员?威伯福斯的建议通过了。被选人审査委员会的,虽有几位是利益相关的,但是也有比较公正的人士。
初步的小胜,绝不代表以后的每一步都一帆风顺。1790年威伯福斯的《禁止奴隶贩卖法案》,联署议员寥寥无几,许多议员冷漠得像座冰山,有的议员避之唯恐不及,谁也不敢得罪握有巨大权力与财富的贩奴组织。这个议案果然以极悬殊票数惨遭封杀。威伯福斯站在众人面前宣告:“在大英帝国的法治权柄下,竟然容许这样可怕的罪恶存在,现在已经无可推倭了,大家心里都明白,而且上帝也很明白。”
威伯福斯与克拉朋联盟的桑顿、克拉克森等联署议员,大步走出议院,抬头仰望,仍觉议院之上有蓝天。
20.知其不可而为之
1791年2月,报贩的喧嚷在英国各地响起:“暴动!暴动!”在大西洋的殖民地多米尼加(Dominica),奴隶群起反抗地主,要求减轻工作。当地的蓄奴地主,写信到议院抗议:“看啊!威伯福斯和他那一小群的朋友们,他们所散发的毒素,给殖民地带来何等大的灾害。这一小批可恨的狂热基督徒、伪君子!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目标,要把现有的制度破坏!……你们知道吗?是谁煽动奴隶暴动?谁是暴动叛乱的酋长?谁是破坏和谐的祸首?——威伯福斯!”一夕之间,真理的支持者,被定罪成暴动叛乱的危险分子。不久多米尼加的暴动被鞭子、枪械平息下来,但是愤怒的种子,仍在各处散播。
在这时候还要再提《禁止奴隶贩卖法案》吗?这不是火上加油吗?简单几个字的提案,威伯福斯拿在手中,却犹如万斤之重。很多的误会、指控,连英王乔治三世都出面宣称,要内阁彻査“议院的不当言论如何造成国家的动乱”。在这四面楚歌之际,威伯福斯收到一封卫斯理的来信。这位已经87岁、上帝在18世纪所重用的老仆人写道:“……这是一个特别需要祷告的时候,愿主把祷告的灵赐给你,使你的心超越这一切的反对。人的反对与邪恶都不能腐蚀你在基督面前所立的志向,愿主帮助你……”
威伯福斯在4月17日写下一个祷告:“愿主耶稣赐我智慧、力量与辩论的能力……我再一次把自己放在你的手中。如果我赢了,荣耀归于神;如果我输了,愿你的旨意成就。”
“要提这个议案吗?”弟兄们问道。“是的,开火!”威伯福斯坚定地回答。在议院里有四小时的双方交叉辩论。威伯福斯提出听证会的资料,他争辩的重点是:“非洲的黑人是人,不是野兽。把人拿来贩卖,是违反基本人权,是犯罪的行为,应该立法禁止。”反对的议员出身军人,在殖民地战争中功绩显赫,胸前挂着成排的勋章。“反对!这样会危害国家贸易的利润。利润!利润!……”他们歇斯底里地重复嚷着,好像议案一通过,一生的功绩就要毁于一旦。另外一个议员更露骨地说:“是的!我们需要这种经济,即使里面含有罪恶,也是必须接受的罪恶,没有什么绝对的嘛!由市场经济、自由市场来决定奴隶与生产、供需平衡之间的效率。”威伯福斯反驳道:“经济是很重要,但是经济只是人类的仆人,不是主人。如果把经济自由绝对化,人类的道德就荡然无存。废除奴隶买卖,不是要打击经济,而是要降低经济对大多数弱势族群的绝对主宰性,把人的价值重新带回上帝面前。”又有人反对:“谁说蓄奴是罪恶?我们是把黑人带出来,重新给他们更好的生活、教育、工作、食物、衣服,这等于是一种帮助嘛!”威伯福斯反辩:“如果是帮助,为什么不在黑人的本地本乡给他们改善生活、教育、工作、食物、衣服,而要把他们带出为奴?你必须扪心自问,这难道不是罪恶?”
辩论结束后投票,88票比75票,议案仍未获得通过。
21.属天异象与踏实作风
议案上的失败并没有使这群基督徒认输。1791年夏天,他们在非洲成立狮子山公司,以在欧洲与美洲拯救的1980名黑奴为主体,送回克拉朋弟兄们在非洲买下的地区,种植农作,成为一个自由黑奴的自治区。这要证明帮助黑人,可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进行,并要证明黑人在自由状态下也能生产自足,甚至将多余的生产向外输出。
克拉朋联盟的格兰特为这个公司立下宗旨:“本公司贩卖非洲的所有东西,就是不贩卖人,因为人生而自由平等,无论肤色、种族、教育程度,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威伯福斯看了这个非洲公司的宗旨后,给格兰特写了一封长信:“……这个公司不要一直对外传讲是为废奴而设立,除非我们的公司被外人肯定负责、可靠,不然‘废奴’只会成为别人日后控告我们的把柄。我要强调,不要给政府当局有个印象,以为我们公司不过是反对现有制度的一种标新立异的方式,我们应该踏实经营。在议院以外的任何地方,不要老提黑奴被地主欺压。如果我们真做得好、有成果,别人自然会判断出来。因此要用温和对待众人,才能在反对的阵营中结出温柔的果子来。在谨慎中节制自己的言行,以获得别人的信心。用宽广的胸怀与人相处,乐意服事众人,让别人去判断,而非先在言语上失礼,或把话讲得太高,以致后来达不到时,反成为别人控告的把柄……”对于自由黑人的管理,威伯福斯继续写道:“对黑人同情,不表示就可以放纵。人性就是人性,人心除非经过长期的训练,否则很难服从别人,更难去执行管理别人的权柄。所以黑人即使自由,仍需受教。因此我请两位植物学家到你那边去教黑人种植,因为我们没有人能分辨棕榈树与香蕉树有什么不同。”
威伯福斯算准将来英国各港口的贸易商,会因受了殖民地的好处,联合抵制狮子山公司的产品,打击这个只具雏形的黑人公司,于是预先联合一批基督徒进口商人,成立专门进口狮子山公司产品的协会,并且设立一个基金帮助狮子山公司经营。今天的狮子山已经不是一个公司,而是一个黑人自治的国家,以农产丰富着名。
22.非洲啊!非洲!我为你流泪!
1792年1月暴动风云再度掀起,这一次不是多米尼加的奴隶叛乱,而是规模更大、影响更深远的法国大革命。奉自由、民主的名,革命的暴力使断头台溅满了法国人的鲜血。不仅法国在动乱,激进的思潮像野火的种苗,在欧洲大地散布开来。英国也不例外,从皇室、内阁、上议院、下议院、军队、商人到贩夫走卒,每天注目的焦点就是法国革命的消息,仿佛这是唯一值得注目的一场戏。
威伯福斯忧心忡忡,非洲的苦难,更大的杀戮,每月数万人沦为奴隶的惨剧,一夕之间被众人抛到九霄云外。他决定再提出这个冷门的《禁止贩卖奴隶法案》。消息一传出,很多人劝他不要在这时提,太危险了。“奴隶自由”不是等于“解放运动”吗?“改革”不是“革命”的同义词吗?上帝如果要让英国终止奴隶的贩卖,总该给一个较好的时机吧?如果这真是上帝的旨意,又为什么屡提屡败呢?
威伯福斯与克拉朋联盟的弟兄们仔细讨论,一起祷告后,坚定地再提这个法案,他说:“因为黎明之前,黑暗本来就最深。”是不是上帝的旨意不在于这个议案是否通过,而在于提这个议案的本质与动机对或不对。如果是对的,即使没有结果的“应验”,仍然是上帝的旨意。
接下来在议会上又是唇枪舌剑,克拉朋联盟的弟兄们桑顿、艾略特、威伯福斯都全力以赴。争辩多时,眼看表决时间已到,而议员们脸色一片冰冷。威伯福斯最后站起来大声呼喊道:“非洲啊!非洲!你的痛苦深扎我心,使我无法用任何的字眼来表达你的痛苦!”出自肺腑的呼吁,仿佛非洲黑奴发出的苦痛悲号,回荡在议院栋梁之间,竟触动许多议员的良知,支持声回应热烈。反对阵容看情况不妙,赶快提出折衷方案《逐渐废除贩卖奴隶法案》(Gradual Abolition of the Slave Trade)——“奴隶贩卖制度总要废除,但是需要一段合适的时间以后。”这个折衷获得双方同意,投票表决以230票比85票通过。弟兄们以为获得了初步的胜利,欢呼歌唱。威伯福斯却一脸严肃,继续追问“一段合适时间是多久”。他心中仔细分析,逐渐废除法案如果拖太久,反而更可怕,因为奴隶贩子会自知时日不多,加速捕捉黑奴、运送黑奴。他算得没错,一提时间,对方竟提30年。他坚持2或3年,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才定为5年。双方都热烈地鼓掌,达成协议。
小胜利没有使威伯福斯松懈,他仍然步步为营紧盯议案。他知道自我的膨胀使人容易迷失在名利交错的政治丛林中。事后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愈来愈清楚,要这个议案成为多数人的共识,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而是要每天不断地、持续地推进。”此后数十年,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多小的议题,议会如何冷清,任何议案讨论他从不缺席,并与其他议员,不管是否与他同路,都保持良好的关系。自己的新选区约克(York)郡的选民有任何问题,他都亲笔回信答复。
23.坚强的心志——政治家的必需
1793年法国大革命政治的混乱,进入血腥的恐怖时期(Reign of Terror),革命党凶残地杀害保皇党,革命党的密探四处分布,捕捉敌对分子,送上断头台。每一声斩断贵族、地主人头的钢刀声,都成为远在英伦海峡对岸贵族们的午夜梦魇。
当威伯福斯在上议院不断提出《废除奴隶贩卖法案》时,真让上议院的贵族爵士们心惊胆战,仿佛是恶梦追来的先兆。上议院的反对声,好像狂风暴雨。克拉伦斯(Clarence)公爵站起来大声叱喝道:“敢支持这个议案的人不是精神病就是虚伪者!”这种激烈场面,威伯福斯早就心里有数。无情的威胁、咒骂的声音、愤怒的眼神、拳头的响声,只不过是一种政治伎俩,要使对手灰心丧志、放弃提案。他也知道那个叫得最响的公爵,虽然满口国家至上,实际上是靠牙买加(Jamaica)殖民地奴隶的劳力,过着极为富裕淫荡的生活。这个法案一下子就遭上议院否决。威伯福斯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还会再回来。
事后威伯福斯给朋友写信道:“在我的政治生涯里,遇到任何问题,总给自己保留一点思索的空间,判断哪些时候,哪些场合,应该冲锋勇往直前,或是退回保留实力。但是当我发现整个局势是控制在一群集体犯罪的人手上,一个敬畏上帝的人,在这关口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在议院里我会更仔细地分析、解释议案的动机与缘由。为了说服他们,我会不惜政治前途与个人的情感。我不是一个善变的政客赌棍,而是立定心志全力以赴。”这是威伯福斯一生所有信件中,措辞最强烈的一封。
24.回到上帝面前是一切法律正确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