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来就想重写自己的传记。改变过去。抹去痕迹。抹去自己的,也抹去别人的。想遗忘永远没有那么简单。
——米兰·昆德拉
Chapter 1 杜漩的来访
几乎一夜未睡的凌佑希终于因为太过疲倦而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当他听到有人一直在按他的门铃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他好不容易从困倦中醒过来,头很痛,身体也很无力。但是叮咚叮咚的门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好像不给门外的人开门,那个人就会把门铃按到天荒地老。
凌佑希摇晃了一下不太清醒的脑袋,勉强打起精神从沙发上坐起来,然后朝门口走去。他看了看门镜,外面站着的竟然是那天他在启德高中门口看到的开着红色法拉利跑车的帅哥。他记得,夏晓娆曾瞒着他去约会的那个帅哥,还有夏晓娆生日会时讥讽他的那个帅哥,就是门口的这位。对,他叫杜漩, 凌佑希还能想起这个名字。
“你……是来找我吗?”凌佑希打开门,他觉得有点费解。
“是的,事到如今,我必须得出面了。”杜漩的表情很坚定,“关于夏晓娆的事,我想,你应该知道。而且,这和你也有关。”这句话使得凌佑希不得不让他进来了。
凌佑希把桌子上非常凌乱的日记本、白纸和他看的一些推理的书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罐柠檬饮料。当然,他虽然觉得夏晓娆骗了他,但他对曾与夏晓娆约会过的杜漩还是没什么好感。他没来由地对他产生了小小的敌意和抵触。但他并不想表现出来。而且,此时的凌佑希已经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防范,恐惧和焦虑的情绪此时牢牢地占据着他。
“夏晓娆失踪了。”杜漩开了口,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点尴尬。
“我一直联系不上她。”凌佑希看了一眼杜漩随身带着的一个很大的黑包,他警惕的眼神暴露出他极度的不安。这个包里放了什么?锤子?刀?还是手枪?凌佑希止不住地满脑子胡思乱想和胡乱的猜测。
杜漩当然也注意到了凌佑希看到那个包之后的不安表情,他索性把那个黑色的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些东西:女人的长假发、白色的粉末、身份证……他把这些东西一一放在凌佑希的眼前。凌佑希惊恐地看着杜漩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拿出它们,那每一个动作,每一样拿出的东西,对于凌佑希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夏晓娆不是一个正常人。从来都不是。但她却看起来活得比谁都正常。”杜漩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文件纸递给凌佑希看。
间歇性妄想症属于精神分裂症中的关系妄想障碍。这种精神疾病大多只在半夜发病,患者平时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间歇性妄想症的主要病因是缺乏对其他人的基本信赖而导致系统化的妄想。无法看清自我界限,分不清自己与他人的看法;患者的内心可能有一些其他人认为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间歇性妄想症患者除受个人因素影响,有些人发病还因为所处的特殊环境,或长期处于紧张状态,受社会文化因素影响所致。
2008年11月24日晚,南京市栖霞区一名陈姓男子在睡梦中觉得自己的妻子有外遇,还要加害自己并卷走家产,于是他拿起家里的菜刀将妻子杀死。杀死妻子后,陈某从臆想中清醒了过来,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非常痛苦。司法鉴定结果显示,陈某患有一种间歇性妄想症。由于陈某是在精神病发作时行凶,经检察机关审理,陈某不具备相关的责任和行为能力,不需负刑事责任。
“这些都是什么?”凌佑希看着那几张文件,他想知道杜漩让他看这些东西的原因。
“这些文件是夏晓娆的精神科主治医生给出的诊断书,还有我在网上查到的一些关于这种病的资料。你看最后那一段了吗?得这种病的人很危险,而且即使杀了人也不用承担法律责任。这就是必须来找你的原因。”杜漩喝了一口柠檬饮料,然后说了句,“如果你有耐性的话,我需要点时间从头到尾把所有的事情和你讲清楚。你总得知道来龙去脉。”
杜漩是个孤儿,15岁的时候就从孤儿院里出来自力更生了。因为还未成年,也有没有学历,所以他只在一家修车行找到了一个学徒的工作。后来,有一次大老板带着自己的女儿来分店巡查的时候,见到了很能吃苦也很聪明的杜漩。更重要的是,当时叛逆又极度不正常的老板的女儿竟然和杜漩非常投缘,两个人无话不谈,而且老板的女儿似乎对杜漩的话非常信服。于是,老板就把这个15岁的小学徒调到了自己的身边,任务就是专门陪伴自己的女儿。
“这个老板就是夏晓娆的老爸夏天生。夏天生有黑社会背景,所以,他都是假借别人之名来做生意,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大老板。他在全国各地经营着10多家修车行和50多家夜店,但这些年,他的生意都趋于正道,他也正在逐步和黑社会划清界限。”杜漩说着。
“那夏晓娆是怎么变得……不正常的?”凌佑希不想用“疯子”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夏晓娆。
“一次7岁那年的绑架事件。”杜漩讲起了那一年夏晓娆受到的惊吓。
对于一个小女孩儿来说,没有母亲,父亲还是个黑道人物,这样的成长环境本来就不太稳定。夏晓娆7岁那年,一个与她父亲积怨已久的仇家绑架了她,足足有15天的时间才被救出。那半个月里,她虽然没有挨打,但她不断看到黑道人物对那些他们抓来的其他人实施拷打、虐待和折磨。这个过程,让7岁的夏晓娆彻底崩溃。被救出来之后,就每晚做噩梦,脸上还经常出现一些怪异的表情。送到医院检查之后,精神科医师就叮嘱对这个孩子一定要细心照顾和保护。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症状非但没有减轻,还一直在加重。直到医生再一次给她诊断之后,确诊为“间歇性妄想症”。
“这一年以来,偶尔在半夜的时候,她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孩的样子,戴鸭舌帽和墨镜,去启德高中附近的Hey!Idiot酒吧找一些同她年纪差不多的人聊天。”杜漩拿出几张照片,照片都是在酒吧里拍的,是个戴鸭舌帽和墨镜的男孩坐在座位上和人聊天的样子。
凌佑希拿过照片仔细地看了看,他看到了那照片上的男孩,他右手的食指稍微有些弯曲。他清楚地记得那食指,他还问过夏晓娆是怎么弄的,夏晓娆说是小时候淘气弄骨折之后,手术不太成功造成的轻微的畸形。
“所以神秘男孩,就是夏晓娆了?”凌佑希的表情中除了惊讶之外,还有痛苦。他真没想到,一直以来令他觉得迷惑至极的莫梓孑竟然是夏晓娆亲自扮演的——把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扮演得惟妙惟肖。
“她一直想写一部小说。莫梓孑就是她构思的那部小说的男主角。而你——就是她选中的小白鼠。”杜漩拿出了一大沓文件,全部都是介绍关于凌佑希他们家族的新闻,还有好多张偷拍的凌佑希在各个地方各个时间的照片。
杜漩的话着实让凌佑希震惊不小,但比起震惊,他更有种心痛的感觉。他曾经和夏晓娆朝夕相处,那许多快乐和疯狂都还历历在目。可突然有一天所有的底牌全都翻牌,告诉他全都是一个骗局,他真是承受不了。他害怕的不只是知道真相,他更害怕失去夏晓娆。
“你经常喜欢去启德高中附近的星巴克咖啡馆吧?她选中你做男主角的那一天,也是在那个咖啡馆遇到你的。你被人偷拍了照片都不知道,而且还是正面大特写,非常清晰的照片。用这样的照片PS出来一张,甚至是一系列关于你和你的孪生兄弟的照片都非常容易。”杜漩拿出了几张凌佑希的PS照片,那照片上的人就是和凌佑希一模一样,但却稍有差别的莫梓孑。
事先安排人在脸上涂上红色的颜料,然后再躲到红色的大木箱子里。把这个装着“死尸”的箱子抬到后巷,再扔进去包包、假的身份证、日记本和PS的照片就可以了。所有的布局其实并不十分精确。但在半夜三更,几乎没有光亮的后巷,再加上恐惧和焦虑,整个布局根本无法识破了。
“正是那张PS的照片误导你,让你完全相信,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死在了酒吧后巷的红色木箱子里。再加上夏晓娆的怂恿,你一定非常想知道为什么死了的男孩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越是想知道,你掉入这个布局的速度就越快。整个故事的‘剧本’就是莫梓孑的那本日记。显然,你也被那个剧本吸引了。后来,你们还出现在夏晓娆事先设计好的‘场景’里,她事先安排好一些人故意把你错认成莫梓孑,这更加促成了你放心大胆地去扮演莫梓孑了。”杜漩还给凌佑希看了几张照片,那些照片让凌佑希愤怒得只想大骂。
第一张照片是那个男孩化妆成死尸的样子,在脸上涂红颜料的时候,那个男孩甚至在笑;第二张是夏晓娆埋尸体的照片,那个男孩从箱子跳出来,两个人笑得很High;第三张是凌佑希被人在脚底绑住绳子然后从楼上推下去的那一刻;第四张是凌佑希看到尾巴被人截断的鲜血淋淋的松鼠的时候;第五张是凌佑希靠着柱子坐着抽烟时恐惧不安的模样……
“你的家庭背景,你的成长经历,你和身边人的关系,甚至是你被保送的事,你小时候曾经死了一只松鼠而伤心的事,你曾经遇到过杀人魔的事……所有这些细节,夏晓娆统统派人调查得一清二楚。所以……”杜漩继续说着。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也不想再看了!”凌佑希愤怒地把照片扔回给杜漩,他实在不想再面对这个事实,那就是:他有多愚蠢!不仅被别人设计,就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下!
“桌上摆的这些东西,都是这些故事的‘道具’。”杜漩指了指假发还有假身份证那些东西。“但是,那些同学们的故事,却是真实而悲哀的。”不管凌佑希是否想听,杜漩还是开始讲起了他从“神秘男孩”那里获知的秘密。
Chapter 2 背后的秘密与操控(上)
Hey!Idiot酒吧是附近几所高中的“集散地”和“大本营”。虽然各个学校会有很多禁令,要求学生们绝对不可以去那样的地方,但在夜晚,那里成了大家释放叛逆和证明独立的地方。所以即使是白天循规蹈矩的资优生,夜晚依然会变作不听话的坏小孩进入那个他们认为是找到真我的最酷的地方。所以,神秘男孩在那个地方,遇到了好多来自启德高中的学生。他终于发现,他们的背后隐藏着好多不为人知的黑暗的秘密。
先从引起一切故事的端木瑞开始吧!
一年前跳楼自杀的端木瑞和他的孪生妹妹倪茉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父母在他们出生以后就分开了,端木瑞跟着爸爸,随了爸爸的姓;倪茉跟着妈妈,就随了妈妈的姓。他们的父母把两个孩子当成竞争的棋子,用两个孩子的学习成绩和取得的成绩来进行攀比,看谁教育的孩子更优秀。一个缺少母爱,一个缺少父爱的孩子,一直都生活在这种扭曲和压抑的攀比与疏离的状态里。
可能是因缺少母爱,也可能是过于早熟,总之,端木瑞在一次学校的对外活动中爱上了比他大十三岁的林妮老师。但毕竟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和一个年近三十的高中女老师之间的感情是禁忌之恋,端木瑞一直因为这样的感情而十分苦恼,可他又放不下对林妮老师的迷恋。因为太痛苦,在某一晚,他去Hey!Idiot酒吧借酒消愁时遇到了神秘男孩,向他倾吐了他的烦恼。包括疏离的家庭关系,父母的攀比和禁忌之恋的痛苦。神秘男孩掌握了这些秘密,成就了好的开头线索。
因为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而一直自卑迷茫的郁紫蔷在酒吧遇到了神秘男孩之后,也向他倾诉了因为失去凌佑希而感到痛心的事实。但她实在不想让凌佑希看扁她,或者认为她是负担,她需要找一个和凌佑希一样在学校里非常优秀的男生来做她的男朋友。打着自己已经有男朋友的幌子再去接近凌佑希,这样既不会没面子,也不会给凌佑希造成她在纠缠他的印象。
所以,神秘男孩就出卖了端木瑞爱上林妮老师的秘密,让郁紫蔷用这个秘密来要挟端木瑞,端木瑞一定会答应她假扮她男朋友的要求。这一招果然奏效了,而且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端木瑞以为这是郁紫蔷偶然发现的,他到最后也不知道,其实是神秘男孩出卖了他。在郁紫蔷的要挟下,端木瑞经常穿上凌佑希喜欢的那种风格的衣服,在郁紫蔷身边做着完美男友的替身。
但是郁紫蔷的烦恼可不止这一个,她父亲因为挪用公款东窗事发而进了监狱,她妈妈也因为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而进了医院。经济突然变得拮据,她连最后一年的学费和补习费都拿不出来。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林妮老师的忽远忽近,还有凌佑希对郁紫蔷的若即若离,让端木瑞和郁紫蔷这两个伤心人因为报复的心态而做出了越轨的事情,一夜情之后,郁紫蔷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直到端木瑞自杀的前夕,郁紫蔷告诉他,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这就把两个人都逼进了绝望的深渊。
六个月以后,郁紫蔷在公共厕所里生下了一个畸形的早产儿,并亲手把婴儿溺死在厕所的水箱里。后来,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在神秘男孩的介绍下,她做了援交妹,用那些肮脏的钱来维持她一直到高中毕业的费用支出。但骄傲的她一直欺骗自己说这样的堕落是因为没有得到爱情,其实那只是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校园黑帮老大黎迩早就爱上了隔壁启德高中的郁紫蔷,他对她始终死心塌地,虽然他一直知道郁紫蔷喜欢的人是凌佑希,但他始终也没放弃关心她、对她好的机会。他很心疼她去做援交妹,所以在经济上一直用自己修车得来的钱来支持郁紫蔷。就在郁紫蔷渐渐被黎迩感动的时候,一直也对郁紫蔷十分着迷的简瞬插了进来,他绝对不允许有人跟他抢,因为没有他得不到的。
简瞬也在酒吧里遇到过神秘男孩,神秘男孩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既可以打垮黎迩的校园黑帮势力,也可以让黎迩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精力去喜欢郁紫蔷。某一夜,当黎迩在酒吧的包房里喝酒的时候,他的酒里被人放了安眠药,他昏睡过去后,神秘男孩给黎迩注射了高纯度的海洛因。黎迩从此以后果然染上了毒瘾,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不出几天的工夫,黎迩的钱就因为买毒品而花光了。正当他痛苦得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在酒吧里遇到了神秘男孩。
黎迩说了自己的痛苦境地,于是神秘男孩又出卖了一个秘密来获取黎迩的解脱。他把端木瑞爱上林妮老师的事告诉了黎迩。黎迩便用这个秘密去勒索端木瑞,如果端木瑞不肯给他钱,他就会把事情说出去,那样林妮老师就一辈子都做不成老师了。端木瑞把他老爸给他高三之后将要出国留学的钱一次又一次给了黎迩,这种敲诈就像是贪婪而永无止境的吸血鬼。黎迩的金钱勒索和郁紫蔷的假扮男友的要挟以及她的怀孕,这些都加速了端木瑞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打算。这种压力让端木瑞的自杀倾向越来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