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夕阳还在努力地红着
云霞的意象也燃烧如帜。
突现的乌云如浓烟升起
很快把一切心思都抹黑
夜色借势将整个天地收藏。
秋作物在暗夜中匆匆奔走
顶着风，叶翅奋力拨动
像急切切去迎接久别的友人。
遥遥瞥见闪电倏然一现
然后，响声似万辆战车驶来
分贝越来越大且越来越急。
潮意终于超出雷电的吼叫
于是，顺着某一句农谚
一场大雨畅快地磅礴进田垄……
§§§第22节冬天的感觉
冬天的感觉很老
冬天的感觉发丝稀疏
蹒跚着一位耄耋老人。
冬天的树木很老
比耄耋老人还老
枝杈光秃不再有一片叶子。
冬天的天空很老
比光秃秃的树木更老
风雪夜万丈银须漫天飘落。
冬天的一切都显老
甚至包裹着村娃子的
那一件厚腾腾的小棉袄……
§§§第23节青年与歌
青年是五月早晨里
饮着露珠拔节的苞谷
而他们的歌声
就像滋润苞谷的
那嘀嗒跌落的露珠——
姑娘和小伙子们
碧绿的叶鞘间噙满
圆滚透亮的歌
迎风一唱，所有歌声
都溶进他们的根茎深处……
因了这露珠般的歌
青年苞谷般的舞
低叶如裙，高叶如袖
红缨将结实饱满的理想
一丝一丝悄然抽出。
直到有一天晌午的
火辣辣的阳光下
歌声滋润的青年成熟
就像露珠滋润的苞谷
结出一片黄灿灿的金秋！
§§§第24节清漳河的故事
不知道是谁
把弯弯的清漳河
化作了一条
细长细长的牧鞭
悠悠地甩出几百里远。
牧鞭的两旁
放牧着一群
圆滚滚的石头
大的像牛儿卧刍
小的像羊儿贪鲜。
迎着清漳河
踏着山歌声
我一路追问寻勘
哗啦啦的小河水
笑我痴迷狂癫。
在太行山深处
在和顺县南天池的
牛郎织女文化之乡
我终于找到了
刻画在天地间的答案：
村里勤劳的牛郎
与天上善良的织女
缔结下美好姻缘
竟然被王母娘娘
用一枝银簪子拆散。
于是，痴情牛郎
用爱向时间挑战
他变成村外一座高峰
终日守望着天河
等待与织女七夕一见。
于是，他的牧鞭
变成清漳河水
他的牛羊变成石头
将这个凄美的故事
演绎了千年万年……
§§§第25站暗恋者
在心里琢磨得圆圆的
那个字眼，总想说出口
不然，怕心儿被磨薄琢透。
在嘴里含咀得发亮的
那个字眼，却不敢说出口
因为，怕她听了掠翅惊走。
只能默默地将那个字眼
酿成一坛家烧的老酒
每夜，拌着她的芳名浇愁……
§§§第26节、相思语
想你的时候
总觉得地球
很小很小
不管你在
阿拉斯加雪原
还是在
亚马逊丛林
抑或撒哈拉沙漠
你总也走不出
我的视线
而你的明眸
只差几公分
便绚丽成
捧在我手中的月亮……
见你的时候
却觉得地球
很大很大
不管你在
熙熙攘攘的街头
抑或是在
雅致幽静的公园
纵使肩靠着肩
我也难以走进
你的心坎
而我的影子
还差十万八千里
才能倏忽成为
你天际的流星……
§§§第27节无题
很想和你通一次话
却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很想和你见一次面
却不知道你住那座宅院。
很想和你交一次心
却不知道你的雅姓芳名。
很想你想得怪痴迷
却压根儿不知道你是谁……
§§§第28节请允许我等待
请允许我等待
不要将你的纤指
合成盾形的拒绝
冷冷地推将过来
即使你的心扉已掩起
每一瓣玫瑰的温情
也请允许我坚守
永不凋零的等待。
我用一生的时间抵押
等待飓风把海水扬干
等待暴雨冲垮高崖
等待日月相向而立
将天空撕破再重新剪裁
但当你于世界复活的
那个早晨醒转，会发现
我仍然在你回眸一笑的
明媚霞光里将你等待！
§§§第29节遥望桃花
在她的花信风
没有践约之前
西风剪裁下的光阴
凄凉得枝叶凋零
就像站在冬野的裸女。
我把双眼挂上了
铺陈着白雪的山坡
将那个日子守望
心中的相思酿为
灼热而辛辣的烧酒
每天都醉饮而眠。
我的坚执的等侯
虽然遭到风雪绞杀
但冲破季节封锁线
我仍然每天如期而来。
对于桃花，我怀抱
古老宗教般的虔诚
相信超越时间与空间
她永远不会老去和变心……
§§§第30节邂逅
人，蝗虫般很多
青年自顾低着头
走得很谨慎
走得很孤独
直把城市的大街
走成一条荒郊野路……
他年轻的目光
像两只胆怯的小鹿
似乎要避开隐藏在
丛林深处的猛兽
不敢往行人的脸上
做一秒钟停留。
突然，不知为什么
他捋了一下头发
顺势转头抛去一眸
倏地，他的目光
变成两支箭簇
向着前方嗖嗖射出——
迎面一位女郎的脸
将他的目光嵌住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呀
像上帝雕塑的作品
纯洁的美？善良的美？
他在心里竭力体悟……
他调动不起丝毫反感
即使夸张人性的丑陋
也不相信那张脸
能飘出一缕邪恶与轻浮
他甚至难以想象
那张脸如何表现愠怒。
青年扔掉怯弱的习性
真想把每一束目光
都化作神奇画笔
把那份美描摹和探究
然而，女郎远去了
她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此后再没看到那张脸
只是一次美丽的邂逅
但青年从此变样了
走路时不再低着头
年轻的目光高扬着
高扬着对美的爱与追求！
§§§第31节北国小站
默默地傍着站牌
冰雪是我此刻的情绪。
刚才，你还像只怕冷的鸟
脑袋只往翅膀下缩
可转眼你已经飞远
飞向南国阳光筑的暖巢
你告别的汽笛声
响得一丝儿不打颤
而我，却陡觉一腔悲凉
漫天蔽野铺洒开了……
你故乡的棕榈树
正亭亭地迎接你归来
屋后田埂上的兰草
也为你孕着朵朵新梦
因此，你数千里的归程
便比我还短些呢
小站衔着的街道上
我只见过一只邮筒的绿色……
默默地踱出小站
冰雪诉说我难融的情绪！
§§§第32节雪夜
天上的月亮碎了
碎成一朵朵雪花
星星也碎成雪花
这个天地间的秘密
我是透过街灯的曝光
偶然抬头发现的。
天上，一团黑
地上，一片白
雪夜这帧大自然
唯一的黑白照
沿着大街欣赏时
感觉非常昨天
有种原始的美
扭着简单舞姿的雪花
还簌簌地唱着呢！
此刻最好独自一个人
在我的这种北方小城
大半夜就起床来
穿一件羽绒衣悄悄出门……
§§§第33节丁香花
我望见丁香花了
她迈着细碎的脚步
紫色的与白色的脚步
散发着浓郁芳香的脚步
正款款向我走来……
我望见丁香花了
在温馨的土地上
在明媚的晨光里
在春天的怀抱深处
丁香花款款向我走来。
我望见丁香花了
循着彩霞的招引
循着暖风的呼唤
循着我深情的期盼目光
丁香花款款向我走来。
我赶紧向丁香花迎去
也迈着细碎的脚步
紫色的与白色的脚步
散发着浓郁芳香的脚步
急急向丁香花迎去……
§§§第34节我遗失的那一枚叶子
我遗失的那一枚叶子
生命之树的那一片内容
死亡不能毁灭的那一段记忆……
我遗失的那一枚叶子
如今在哪双无意之手
如今在哪只无情的鞋底？
我遗失的那一枚叶子
甚或已被寒风无情撕碎
甚或已于野火里焚尸？
我遗失的那一枚叶子
为什么不给我道别机会
为什么不听我再唱支山曲？
我遗失的那一枚叶子
只盼你不要太过狠心
只盼你常来装点我梦的绿枝……
§§§第35节断臂的维纳斯
是否上帝也暗暗
妒忌你的完美
便让那娇柔的双臂
悄然跌失在了
一个无月的夜晚……
然而，你仿佛
未曾失去双臂
只是温柔的阳光
从肩上款款滑落
没留下丝毫缺损痕迹……
哦，断臂的维纳斯
古希腊艺术的太阳
如今，你的阳光
远从巴黎的卢浮宫
照进我的书房——
这是一尊小小的
石膏的仿制像
但也照样耀亮我的心
昂扬着残缺的完美
或者是完美的残缺！
于是，从你出发
我生命中所爱所美
不再拒绝缺陷
情感的海洋上
舒卷着理性的涟漪……
§§§第27节水的哲学
水很有性格
水很聪明
水属于一种哲学。
因为没有形状
所以能够演化成
任何形状
在圆的盛放中
水是一个圆
在方的贮存里
水是一个方
在弯弯曲曲的流动间
水便随弯就曲
与河岸同样短长……
至柔至软的水
似乎缺少力量
却坚持向顽石讲话
一滴一滴地讲
直到滴穿一个孔
让顽石心底透亮
水更以数量的集合
把巨轮浮起来
让巨轮飞起来
或者将它掀翻埋葬！
江河，是水
豪迈坚定的脚步
海洋，是水
宽阔坦荡的胸膛
认识水需要
像水一样聪明
学习水首先就要
学习水的性格
我们的圣人早就说了
——智者乐水。
§§§第37章、那只硕鼠
那只硕鼠还活着
但是不再钻进《诗经》
咯吱咯吱地啃几行
古诗句磨牙。
它对黍麦偏嗜的
业障也已戒除
胃口修炼成无底黑洞
能够食尽天地间
所有的美味
食名、食利及一切
可食与不可食
有形或无形之物
只要激起了
它那疯狂的食欲。
它住进豪华官邸
被现代家具簇拥着
轿子进化为轿车
动辄还乘飞机
可骨子里的意识
仍固守两千年前
遗传下来的黑色基因
大把大把的赃物
仍藏入墙洞等
属于鼠类的地方
表面灿烂的履历册
背后却档存着
太多见不得阳光的材料。
反腐动员大会上
俨然老猫在作报告
但屁股后的尾巴证明
它正是那只硕鼠……
§§§第38节稗子与贪官
稗子穿着稻子外衣
混杂在水田里
欺骗着太阳和大地
偷偷地贪污了
耕耘者淌下来的
滴滴血和汗
滴滴辛劳和诚实
这时，瞧它们
舞风弄月那得意！
时光很快抽出
稗子丑陋的真面目
本来没有一粒
够分量的收获
脑袋却挺得笔直
于是，清晨里
一个农夫来了
将它们连根拔起
扔进了老牛的嘴里……
在共和国的土地上
贪官就像稗子
他们疯长的欲望
能把村庄、工厂
都吞入自己的巨胃
他们敢把国家江山
划为自家的宅基
这时，贪官们
作威作福也很得意。
历史的光芒无情
迟早总会揭穿
贪官们的恶劣本质
尽管满肚子都是
臭腥腥的坏水
尽管嘴巴甜得流蜜
但是，检察官来了
将他们双手铐起
押上了法庭的受审席……
§§§第39节乖女人
乖女人像一只电熨斗
是那种自动调温式的
不论你的心情如何
她一下子就能够熨烫得
平平展展不留丝毫皱褶。
她笑起来比唱歌还动听
她说起来又比笑更动听
任你是一个榆木疙瘩脑袋
也相信眼前正开着
一束无刺的漂亮玫瑰。
但有一天你没走好运
比如你离职了吧
就会忽然感觉到
玫瑰不再向你芬芳鲜艳
电熨斗也扯断了电源。
而假如你流露出了
对乖女人的一点不满
你就会发现，玫瑰
原来竟是铁蒺藜
电熨斗也变成蒸汽锤。
你马上遭到了乖女人
一阵强烈的阵地进攻
没有歌声没有笑声
嘴巴子变成连珠炮
往往还夹着泪弹轰击呢。
这时，你好生懊悔
或懊悔曾利用职权
给她开过几次小后门
或懊悔曾听信她撺掇
将她的死对头调离。
但你自己懊悔归懊悔
此刻，在你的继任者眼前
又开放出一束无刺的玫瑰
又插上了一只电熨斗
还是那种自动调温式的……
§§§第40节舞厅里
在这片狂野的领地
狼不再有什么危险
狼皮正衣服着一位美貌女郎……
§§§第41节囚鹰
它，还是鹰吗？
鹰应该属于蓝天
是无际的蓝天上
一阵迅疾如箭的风
一片自由游弋的云
一道黑色的尖啸的闪电……
它，还是鹰吗？
铁一般坚硬的翅膀
似乎已在笼子里生锈
比匕首还锐利的爪
早被时光磨钝
而敏锐的眼神，也如
枯枝般被冷酷的栅栏折断
隔壁懦弱的黄羊、狍子
甚至田鼠和麻雀们
都敢把不屑的目光投来
它却再也不能冲将过去
扑灭它们生命的阳光
吞噬它们的无知和愚蠢……
失去蓝天的鹰
还是真正的鹰吗？
§§§第42节那双翅膀
空气骤然倾斜
风，统治了一切走向。
天边云来
地上尘起
落叶、断絮和
枯黄的草棵
都乘风轻飏
这时，那双翅膀
却从灵魂深处的
执着信念出发
沿着它目光劈出的
路线，逆流独航。
喀斯特高崖
曾上演过
千百场悲剧
飞瀑垂下巨幅挽联
为风的叛逆者
归葬泥土而哀唱
可是，那双翅膀
决不轻易收拢
左翼掀动着勇敢
右翼掀动着坚韧
在峡谷中不停飞翔！
这却是一场疯狂的
前所未有的飓风
它的一个呼啸
能折服任何反抗
前方，每一寸空间
都像裹一层幔帐
死神业已筑起
冰冷的坟场
然而，那双翅膀
仍然鼓起最后一丝
生命的力量飞翔
坚守灵魂选定的方向。
当风终于停歇的时候
那双翅膀被高崖默默收藏……
§§§第43节风筝
你算只什么鸟？
一阵风吹来
便随着沙尘枯叶飘。
你没有血与肉
载不动爱和恨
甚至一声轻轻的啼叫。
即使你出尽风头
升得比云朵还高
也不是灵魂选的目标。
永远有线绳紧紧地
拴着你的自由
就像木偶被牵住手脚。
一朝雨水浇来
便化成纸浆往下掉
你算只什么鸟！
§§§44、流星
一道闪亮的弧线
帷幕被撕开一条裂缝
黑暗被砸了一个小洞
正当无数星星们
无聊得无话可说之际。
主题就此在瞬间完成
序幕与结局都省略……
§§§45、悲曲
一阵暴雨将柳枝折断了
一只蠹虫把柳枝啮空了
一节柳笛出现在地上了
一阵尖利的山风吹来了
一串悲曲呜呜地流出了……
§§§46、荒野摭拾（组诗）
山
山不是可以忘却的记忆
更不是能够磨灭的伤痕
承受过太多太多的痛苦
真情被太久太久地压抑
最终，心底猛一阵颤抖
吐出来这多郁积的块垒！
溪
也许有人嫌它浅薄
忘记它泉眼下的沉思
也许有人嫌它娇弱
忘记它经历过无数弯曲
溪水却只顾向着大海
一路探索，一路低吟……
风
风，因为自由
所以最真实
不需用模子来铸造
更厌弃任何掩饰
它的一缕缕温柔
是从灵魂深处摇曳而来
而它飞沙走石的狂怒
是整个生命在喷释！
雷
一个响亮的吻
一次闪光的拥抱
当相反的分子
背弃传统而结合
它们的欢乐多么奔放啊
看吧，还常常伴随着
一场滂沱的泪洒呢！
§§§第47节感时
季节的冷暖迥异
风向也发生了变化
所有激情都枯黄凋零
生命正流行着背叛。
只有地下草根的坚守
暗示美德尚且存世
冻结在巢底的鸟鸣
也兀自筹算新的嘹亮……
§§第44章倘若
倘若——
彼三足
汝三足
吾亦三足
人皆三足
两足之人
必羞遁丛林。
倘若——
彼双首
汝双首
吾亦双首
鸟皆双首
独首之鸟
必愧隐洞穴……
§§弟妹56偈语
抛开调情与被调情的
只剩石头、木桩、死亡。
除却偷窃与被偷窃的
仅存星星、月亮、梦魇。
欺骗与被欺骗之外
尽属空洞、虚无、不存在。
吞噬与被吞噬之余
多是泪水、叹声、西北风……
死5扎于不顾后记
当我刚走出生命的懵懂岁月，便开始了漫漫的追逐诗歌之旅。几十年来，我为了诗歌荒疏专业，避离官衙，却始终未能“抱得美人归”——诗歌没有垂青于我，让我获其芳心、得其精髓，写出有分量的作品来。
所以，我一直不敢妄称自己与诗歌缔结姻缘，不敢忝列诗人队伍，而只以诗歌爱好者自称。诗歌是我永远的恋人！
恍然间青春不再，老之将至。盘点一个老诗歌爱好者诗囊中的收获，果实瘦瘪，成色不足，能拿出示人者无几。但我自知蕴含其中的酸甜苦辣，敝帚也自珍惜。因此，当有友人一再撺掇出一本集子时，我终于想通了，不管它美与丑，终究是自己的心血；不管它能不能被别人认可，总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如今写诗，给人带来的不是财富与荣誉，相反是穷困和“精神病”的恶谥。但我无悔自己的选择，诗歌是我永远的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