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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血酬旧主,零落花魂如梦(3)

不过替东方苍云报仇之事,虽然暂时无果,却成为一个重要的契机,最终促成了一个重要的结果。这便是,剑侠客云剑歌,在相府中的所见所闻,当然也包括那次万马军中的历险,都对他造成很大的刺激。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他发现,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哪怕再有天大的侠义心肠,也依旧没办法荡灭妖邪。从此,他一有空闲时,便苦练剑技,同时也认真练习方寸山师门的法术。对方寸山的男弟子来说,总共有“混”“睡”“冰”三门法诀,每门又有五个高强的法技。如果能精通,对实力也是大有裨益。

不过,云剑歌也很清楚,提升力量这种事情,倒不仅仅是自己发狠刻苦就行。在关键时刻,对关键技艺,如果有高人点拨,便会完全不同。因此,从现在开始,他也决定四处游历,寻找真正的高人以求提点。

对于剑侠客云剑歌这样的想法和转变,飞燕女柳若离也感同身受。以前柳女侠得高人传授,总觉得在江湖中已是高手。没想到,经历最近几次事情后,她发现自己能有那种自认高手的想法,只不过是因为没有真正碰到高人、没有真正陷入绝境而已。所以,既然云剑歌已经发下宏愿要提升实力,那她觉得自己不如也就随他一起罢了。当然,让她下这个决定更重要的因素是,在女孩儿的芳心中,觉得云剑歌这人,品行真叫不错。

于是,在此之后,云剑歌和柳若离二人,或者确切地说再加上祭剑魂万愁攻,一共三人,便开始四处游历,寻师访友。这样的过程,免不了有时路见不平,拔刀助人,但总的来说有惊无险,还比较太平。

虽然都在苦练技艺,但他们三人中,还是那个执着一心的剑中之灵进步最大。

现在祭剑魂万愁攻,有时候还能脱出戮仙剑化为人形,不得不说是件喜事。

日子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转眼便到了仲夏之时。一日傍晚,云剑歌、柳若离以及化为人形的万愁攻跋山涉水累了,就在一条溪流边的青石上坐下来。此时正是黄昏,满天的云彩被夕阳映成了热烈无比的火烧云霞。在夕阳霞光的映照里,三人闲聊一阵,叙说起最近所见所闻的三界见闻,却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们发现,最近这天下四洲,竟是一反常态地不太平。不用说他们道听途说的种种剧斗纷争,就连他们自己也亲见了不少动乱惨祸。比如琅琊国、乐安国兵戎相见,无崖子东方苍云愤恨坠城而死,墨衣行司马玄霜刺杀失败自刎,甚至万愁攻驯剑不成粉身碎骨,都是一件件惨烈的祸事。刚开始身处其中,他们还不觉得奇怪;但现在事后想想,再加上与天下部洲上各种祸事对照着看,便觉得这桩桩件件之事,总是透露着诡异。

相比以前,这些惨祸出现的数量更多,先后发生的频率更大。更重要的是,经过他们三个这行走四方的游侠,纵览综合在一起,一分析便会发现,总有一种戾气萦绕在桩桩件件的祸事中。

本来只是途中小憩,没想到竟说到如此重大的事情,剑侠客三人心情便无比凝重。他们从满天霞光,谈到漫天星斗,还是意犹未尽。星空之下,在议论的尾声,剑侠客云剑歌终于神色肃然地说出了其他两人也一直怀疑的那个推论——

“难道,是那混沌修罗族的阴谋?”

没错,正是修罗族!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这种阴郁惨烈的特征,都不会是任何其他三界四族行事的风格。这天地之间,只有一个种族会这么做,那就是修罗族。

本来宇宙三分为天地人之后,已然有序成形。只是在那宇宙深处,由太初之时残存的一团混沌之气中,有一丝奇异气息,既非清气,又非浊气,飘摇天地之间,既超脱三界之外,又不入轮回之中。三界众生,有灵物感应到这缕混沌之气,便天赋异禀,独具反骨,各自脱离原有种族,自成一族,号为“修罗”。

因为修罗族继承混沌之气,不可避免地带有独特的混淆悖乱特质。破坏、毁灭,乃是修罗族的天生本性。当修罗之众日渐强大,便意图毁灭三界,使天地重归混沌。对于混沌之族修罗来说,那时的整个宇宙都将成为他们的乐土。

“修罗乐土”,对修罗族来说是王道天国,但对三界中其他任何种族而言,都意味着破家毁族。这一回,亘古不变的天道守恒规则再次显现它的威力。当修罗族的力量开始膨胀、不少时空被他们毁灭后,天地人三界中各大灵族,在生死存亡面前,放下过去的恩怨,暂时联起手来,同心协力攻击修罗族。

如果说,当时的修罗族面对三界中其他任何一个单一种族,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但当其他所有种族都联起手来,团结一致,他们终究不是对手。经历了无数悲惨、黑暗、血腥、壮烈的战斗,三界种族联手将修罗族击败,杀死了大部分修罗族人,并将残部以天地至宝“锁妖碑”为阵眼镇压,加以封印法阵“万钧镇魂关”,拘禁于北俱芦洲最北的极寒之地。

说起来,北俱芦洲在天下四大部洲之中,本就属于北方冻土;拘禁修罗族的地方,更是在北俱芦洲极北严寒之处。此处本来荒莽无名,自修罗族被镇压于此,便以之为名,称作“修罗古城”。虽然已将其封印镇压,但修罗族力量强大,阴险狡诈,充满了破坏力,因而三界联军并不完全放心。他们几经商议,最后请天地乾坤中五大灵兽:麒麟、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化身长老,带领五灵兽族子孙,在修罗古城之南集结成村,世代维护万钧镇魂关,看守镇压修罗残部。灵兽村,自此便为“三界第一村”!

三界击败修罗族的战争,称为“修罗之战”。修罗之战是上古之时最惨烈的大战,其范围之广、烈度之强、破坏之大,让后人难以想象。当千万年过去,当年最浓烈的硝烟也散为春草中一抹轻风,当最鲜红的热血也淡成湖海中一丝清流,则无论那些文人墨客如何用史诗般的笔触描绘当年的修罗大战,也难以描绘出当年黑暗惨烈、悲壮血腥的万分之一。

当然,柳若离和万愁攻一直忍着没将原因指向修罗族,也是有道理的。神州大地,天上地下,修罗族一直属于禁忌的存在。在当年造成滔天巨祸之后,修罗族已被三界四族联手,经过那个惨烈浩大的“修罗之战”后,镇压到北方冻土北俱芦洲的修罗古城中。被拘禁的修罗族残部,不仅有锁妖碑法宝镇压,还有灵力强大无比的五大灵兽部族组成的灵兽村看管,按理说,不可能有任何差错。所以,柳若离和万愁攻都不敢这般推测,还是剑侠客云剑歌做出了这样大胆的猜测。

有些事情,不去想倒罢了,一旦想到,就很难再心安。云剑歌三人,纵然现在力量还不够强大,但都是聪慧才智之人。他们很清楚,这世上真没有什么能够绝对保证的事情。修罗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破印而出,那情势将比当年严重一万倍。挟着浓重恨意的修罗族,在破除封印后,不亚于凤凰浴火重生,必将战意如虹。到那时,这锦绣神州、大好三界,都可能面临破碎陆沉的危险!

当然,这件事、这样的猜测,也实在太过重大。它已经涉及到这片天地乾坤、万众生灵的生死存亡。正因为是如此宏观和重大,当云剑歌几人议论起这种可能时,开始说着还不觉得,但过了一阵,就忽然有种“痴人说梦”的感觉。

这是真的吗?他们三个,在这灿烂的星空下,一齐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过,他们三个,无论性格还是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有多么不同,但骨子里那种责任感是相同的。这种事情如果没让他们想到也就罢了,但一旦想到、说出,那就绝没有说说就算了的随意马虎。于是,他们三人变得很不安,决定调查这件一旦真实、便会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做这重要决定的时刻,他们几人却没有意识到,为什么三界中如此重大的阴谋,却让他们几个看出了破绽,还抽丝剥茧地猜测到被封印的修罗族身上。行侠仗义的江湖儿女,这时只顾一腔热血,并没有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地再深入想一层。当然这对他们也太过苛求,但在将来,他们将为此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再说他们三人。计议已定,如何开始着手,却让他们犯了难。这时候总不至于去北俱芦洲的修罗古城那儿张望,看封印是否松动。如果征兆真那么明显,不用他们出手,那世代镇守的灵兽村高人们,早就有行动了。就在他们犯愁之时,云剑歌忽然心中一动,对柳若离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名号‘逍遥生’的?”

“略有耳闻。”柳若离沉吟一下,说道,“在江湖之中,逍遥生颇有名气。详情不知,只知道他名叫白云渺,本是仙与人混血之子,自幼生长在凡间,由东胜神州傲来国的女儿村掌门抚养长大。据说,逍遥生人如其名,逍遥洒脱、落拓不羁,尤其慧黠多谋……”说到这里,柳若离眼睛一亮,看着云剑歌道,“莫非你想去找他帮忙?”

“正是。”云剑歌道,“我在方寸山中就听得师父提起过,说这逍遥生不愧有一半仙家血脉,在现今天下小一辈中,他的智谋能力能排到前三。我想,那修罗族本就阴险狡诈,如果真是封印松动,他们暗中在天下搅动风云,为合族破印而出做准备,那一定是小心谋划,不是那么容易露出马脚的。要对付这样隐藏很深的敌人,非智力高绝者不可为。”

“就是这样的!”柳若离拍手赞同,“能暗中搅动漫天风波的修罗族众,必定谋略卓绝。如果不拉上像逍遥生这样的人,我们肯定没有丝毫胜算。”

“对!那……我们就去东海畔,乘船去东边东胜神州的傲来国女儿村?”云剑歌道。

“好啊……咦?”答应到一半,柳若离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便拿手指抵腮,思索起来。

“难道你有了其他主意?”云剑歌见状有些不解。

“不是……哈!想起来了,”飞燕女柳若离欢喜地说道,“我们不用出海到东胜神州找他!在遇到你之前,我听有位同道中人偶然提起,现在逍遥生好像逗留于姑苏东城外的桃花坞中。我们只要往南行,要不了浮舟泛海那么麻烦就能找到他!”

“那太好了!”云剑歌也鼓舞道,“这样省去很多麻烦,早一日找到他,就有可能早一日确认和阻止修罗族的大阴谋。不过我们得快了,万一他又离开了怎么办?”

“对!”柳若离一声赞同,便和云剑歌、万愁攻一起,跋山涉水,日夜兼程,往南方的江南姑苏桃花坞而行。

幸运的是,那个逍遥生白云渺,看来不仅智谋过人,酒瘾也不小。他贪恋姑苏桃花坞中特有的桃花美酒,便直到云剑歌几人寻到他时,还没有离开那里。经过姑苏当地人的指点,云剑歌几人终于在城东郊的桃花坞中寻到了逍遥生。

他们与逍遥生白云渺的第一回相见,是在一片桃花林边的青石上。虽然这时节桃花大多已谢去,但还有些开得晚的桃花,在雨中盛放,在风中飘零。远远望去,晚开的桃花衬在大多碧叶婆娑的桃花林里,宛如翠绿色的绸缎上挑绣着鲜艳的锦纹。穿一身雪色螭纹文士袍的逍遥生,就这样醉倒在晚开桃花下的青石上,从不离手的玉扇,掉落在旁边草坪上。当口中说着醉话之时,他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只小酒壶,时不时往嘴里再灌点,浑不顾酒壶中的桃花酒已经点滴皆无。醉眼迷离之际,他头顶树上的桃花,片片飘落在身上,但石上之人却恍然不觉。

看到逍遥生醉成这样,云剑歌咂舌其洒脱不羁之余,也只好和柳若离在一旁伫立等待他醒来。

在等逍遥生醒酒的时候,云剑歌有暇仔细打量这位江湖中有名的新秀智者。这时他便发现,虽说二十岁出头的逍遥生相貌也甚是清秀俊美,但在此之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那种儒雅智慧的气质。这种气质,发乎于内,散之于外,纵使烂醉如泥时,也依旧充沛盎然。这种气质,非读书万卷、通达明理而不可得,绝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模仿就能模仿得来的。

而之后,当逍遥生白云渺终于从醉乡中醒来,见到两人耐心地站立一旁的第一反应,更让云剑歌坚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那逍遥生,幡然酒醒,见到云剑歌和柳若离站在一旁,眼光殷切地看着自己,便顿时长身而起,正了正衣冠,按了按佩剑,又将酒壶随手搁在青石上,去旁边捡起玉骨羽扇。做完这一切,他才唰的一声展开扇面,神色温蔼洒脱,清声问二人:“不知两位侠客来,所为何事?”

这声音,温润如玉,让人听来如沐春风,由不得不让云剑歌和柳若离在心中赞一声:“好一个潇洒逍遥的俊书生!”

正是:

浮生今古逐云涛,

按剑犹叹江湖迢。

岁月天涯无数计,

白衣折扇最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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