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宁现在正处在无比的惊恐之中。
他只记得前一刻自己满是血污的手还在扒着废墟,下一刻就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之中,转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尹宁是C市中心医院的一位年轻医生。因为年轻,所以有什么卖力的事情,院部里总会优先考虑到他。于是云南地震发生后,他代表科室被派到了支援的队伍里充数。
纵使尹宁已经天才到23岁读就完了研究生,可依旧比不过那些在医界混迹多年的老泥鳅,一人一句风轻云淡的推脱,这件“支援”的光荣的任务就自然而然落到了他的肩上。尹宁人微言轻,不能拒绝,而且这会显得自己太狭隘,太卑鄙。
就这样,尹宁提着背包,跟着大部队,来到了满目疮痍的云南之地。
一直到了救援搜查的最后一日。
尹宁一组所在的车子,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的颠簸着,好似和车里的人一样已经不堪疲惫。车上一共六人,一名司机,一名医生,其他四名是部队的,负责搜寻及救援工作。
天空仍然淅沥沥的下着雨,不时有小块的泥石从山体上滑下来,然而车里的人并不担心,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除了司机,所有的人都在车里打着盹。
“停下,停下!”车里有人忽然喊道。车子倏的在山道上停了下来,车上其他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摇醒了。
“怎么回事?”车上的人纷纷问道。
“生命探测仪刚才好像有反应。”
“你是不是太累了,连做梦都做的这些?”
刚才让停车的那个小伙子,又捣鼓了两下仪器,没见任何回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哦,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要不,我们倒回去看看,说不定刚才正好开过了。”尹宁颇为犹豫的发言道。
“不会吧,这深山地方,那会有人被埋在这里。”
“既然上面要我们负责搜寻这一带,我们就回去看看,万一有人呢?”
众人虽然此时疲惫不堪,最终还是听从了这位年轻医生的意见。于是他们拿着工具纷纷下车,要往来时的路去搜查一番。司机有些不放心他们,在他们下车后,摇下窗子,再三叮嘱道:“你们小心,现在下着雨,有可能还有余震,注意泥石流。”
尹宁最后一个下车,示意司机不要担心后,转身和众人去了。
雨下的不是很大,除了一些仪器需要用伞遮一下,几个人都淋着雨。
“有反应了!”那个抱着仪器的小伙子突然喊道。
几人闻言纷纷靠拢过来,屏幕上跳动的波幅和频率,正是显示着有人的生命存在。
“在哪个位置?”
“在……好像在上面。”小伙子犹豫的说出这句话时,他抬眼朝上面看去,峭壁上除了树,什么也没有。
“你在看玩笑吧,这上面怎么会有人?”其中有位年纪稍大的军人说道。
尹宁退至山路的外缘,朝山壁上望去,这样视野可以稍微开阔一点。“山壁上好像有块平地,上面好有一座好像庙之类的建筑,透过树梢间隙可以看见。”
“还真的有诶。”
“怎么上去。”
“既然建在那里,就肯定有路可以上去,我们大家找找吧。”尹宁说道。
不一会儿,果然在一处灌木丛生的地方找到一条用乱石搭成的小石阶。
“这里看起来没有人走过的样子,那上面真的有人么?”
尹宁说:“我们上去看看吧,毕竟生命探测仪有提示。”
一座被泥石流摧残后的山神庙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小庙背倚着山体,它的年代看起来颇为久远,上边的匾额所錾刻的字已经不可辨认。然而这座经历了沧桑岁月的小庙,终还是抵不住因为地震而引发的泥石流。
“生命信号就是这里传出来的?”
“应该就是。”
“那我们开始挖吧。”尹宁提着铁锹就向前走去,一只有力的手扯住了他的手臂。
尹宁回头,看着队长,“干什么?”
“这里很危险,你看这里发生过泥石流,那里有块巨石被树拦着,随时有可能会掉下来,到时候我们几个都玩完。”几人顺着队长的方向看去,均点了点头。
尹宁犹豫了一下,“那块石头应该不会这么巧就掉下来,我们总不能见死不就吧。”
五个人在原地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将那个最年轻的的小伙子留在外面观察情况,一有不对,及时向正在进行挖掘工作的人示警。然后四个人提着工具开始靠近这座小庙。小庙被泥石流破坏的很厉害,几块从山体滚落下来的大石砸断了房梁,泥石已经掩盖了大部分庙体。挖掘的时候一不小心,随时有可能坍塌。
“喂!里面的人能听见吗?”尹宁走在最前面,试探性朝里面喊道。
“救命……”废墟里传来一女子微弱的声音。
“你别慌,我们来救你了。”此时几人听见有人回应,马上开始救援工作。
废墟里传来女子嘤嘤的哭声,“终于等到你们了。”
庙不大,可是女子被埋得很深,压坏房梁,倒下的石像以及滚下的山石。因为底下压着个人,几个人动起手来颇为小心和费力。
挖掘进行了半个小时,女子的一半身体已漏了出来,大腿以下的部分仍被卡在废墟里。
那女子约在二十左右,虽是一脸污垢,尹宁依然能看出她有一张清秀的脸。
“我说妹子,我很少看见被埋这么些天,还有你这样的精神的,一般挖出来的都已经神志不清了。”队长一边搬着石块,一边说。
“那天刚好我给山神准备了贡品,我就是靠着它才支撑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在这里过了几天了。”
“你一个小姑娘没事跑到这荒郊野岭拜什么山神?”
那女子颇为犹豫,小声道:“我妈是跳大神的,发地震那天早上,她神鬼神鬼地叫嚷着大事不妙,要在家里做场法事,叫我拿着一面石头做的镜子到这里来祭拜,我没太当回事。那天我为了去和男朋友约会,一直到了下午才来。现在想起来好后悔。”那女子说完又开始呜呜的哭泣。几人听了皆是面面相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地震是在下午发生的,那个女人能未卜先知?。
“是这面镜子么?”尹宁从废墟里忽然掘出一块巴掌大小颇具古韵的石镜。
“嗯,就是它。”女子刚说完,忽然地面开始摇晃,瓦砾簌簌的掉下来。女子的眼神一下变得无比惊恐。
“余震了!”小伙子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快走!”片刻之间,三人达成共识,暂时放弃救援,跑了出去。唯有尹宁没动,在这为难的时候,女子没有自私地出言让他们留下,而他看见女子的眼神,心中却是不忍。平时优柔寡断的他马上决定了要用尽全力,要将女子从里面拽出来一起走。
外面传来树木断裂的声音,“尹医生!快出来!那块大石头掉下来了!”
“砰!”从山体滚落的巨石无情的压扁了残庙,女子刚好在前一刻险险地被推了出来。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因为那一刻,尹宁被永远的留在了下面。
几人不敢在这里稍作停留,他们心有余悸的背着受伤的女子,往停车的路上走去。
雨仍然在下,尹宁的鲜血和着雨水,从巨石底下渗了出来,染红了那块得以幸存的石镜,然后石镜忽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尹宁忽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他无力翻身,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捆着,他想喊出声来,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哽咽着,无法说话。仿佛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梦魇之中。忽然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出现在尹宁的视野里,他的衣着怪异,挽着发髻。颇有古意。那男子似乎并不惧火,将自己从火堆里抱起。直到这一刻,尹宁才发现,自己身体竟只有婴儿般大小!
尹宁刚被抱出火海,一个阴冷得到女子的声音传入耳中,“把孩子留下!”只听见男子冷哼一声,尹宁便开始觉得天旋地转,打斗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难道在做梦?”尹宁不停的在心中自问。忽然传来女子的一声惨叫,顿时尹宁觉得全身一冷,整个人如坠冰潭,瞬间又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去了多久尹宁渐渐感到身体终于有些温暖了。他勉强睁开眼睛,自己好像正身处一个山洞里面。
洞里还有一男一女。
一个女子带着哭腔,“师兄,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老五死了!老五死了!我去晚了。”男子的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悔意,“我把他的孩子带回来了。”
接着一个美丽女子的脸庞泪眼婆娑地出现在尹宁的视野里,她抱起此时尚在襁褓的尹宁,“这是尹师兄的孩子么?你怎么把他带到炎窟来?”
“唉!”那男子悲叹一声,“他中了玄宗女子临死前发出的一阴玄脉,幸好我及时出手,不然他没命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中了一阴玄脉的人最多也活不过五年的。”女子哭的更厉害了。
“我把他的命泉封印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等师父的伤好了,找她想想办法。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此大劫!我感觉这次的事情有蹊跷,宗里的人不可尽信,我们先将这孩子安置在炎窟里,这样对他的伤也有好处。你去外面布一下阵法,我要疗伤了。”
女子将尹宁放在石床上便去了,洞内复归于平静。
***
九先生的《妖闻录》写着这么一段往事……曩者城枝入我云梦,觅镜弗得,屠泽中,乃去。盖族中狸奴狎戏王内盗之。狸奴恐罪出,于易水为强虺所困,逢尹生相救,因故与镜,弗受。狸奴为尽缘法,尽言其物之妙,强与之去。尹生视镜为祸端,据之者靡不有殆,遂匿。经年之后,适逢归墟大劫,天下动荡,尹生受镜之事不胫而走,众相逼之,谓无镜,且自妻北燕玄宗女,众所仇之,乃抱妻尸投崖而死,自此不闻镜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