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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阳早的故事(29)(1)

晚上餐厅的大盆菜是炒豆角,而且主料豆角就是头天我们浇水的那片菜地里收的,因为摘得有些迟,藤上的豆角已经个个皮薄豆肥,活像穿了绿大衣的花生。不过老豆角炒出来非常好看,浅绿色的皮变得皱巴巴,躺在大盆里亮亮地闪着油光。放进嘴里觉得很是香嫩,里面的豆子面面的,并不像王阿姨说的那样“老豆角不好嚼”。

这么好吃的豆角铭宇没的吃,真是口福不够,说不定晚上只能一碗泡面打发了。想想他也怪可怜的,扭了脚还划伤了手,不能和大家聊天,晚上又没有好吃的,一个人在屋子里独守孤灯……要不给他带点吃的回去?算是安慰他受伤的身体和心灵。转念一想,如果是我做这件事说不定会让他觉得是在主动示好,像这种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家伙一定会沾沾自喜了。

正在瞎想,忽然听见王阿姨问:“铭宇今天怎么没来吃饭?”吓了我一跳,看来惦记他的人不止我一个。或许是因为平时铭宇喜欢和大家开玩笑,一起吃饭聊天时总是他把大伙逗得哈哈大笑的次数最多,所以今天他没来吃饭,仿佛大腕缺席一样十分显眼。

“王阿姨,铭宇上午摔了一跤,把脚给扭了。医务室的大夫让他今天休息,卧床半天,明天就能好。您别担心。”大鹏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回答。

“真不碍事?那也得好好歇着,你们岁数小还好,要是老胳膊老腿的摔一跤可了不得。”王阿姨一边说着,一边叮嘱给铭宇带一些豆角、馒头回去,还特别跟厨房小张师傅说给菜里夹几块肉。

吃过晚饭之后,我们四个带着给铭宇的饭菜回到住所,这时太阳已慢慢西斜,从天边向大地播撒一片耀眼的金黄。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定,打开电脑,泡上一杯玫瑰红茶。周围很静,除了隐藏在树梢的知了在不厌其烦地鸣叫,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不知道隔壁的铭宇现在怎么样,脚踝有没有好一点,是不是正在吃我们带来的豆角和馒头?怎么听不到一点动静呢?要不过去看看他?大家刚刚回来,而且时间还早,他们几个应该不会那么快换衣服睡觉的。于是起身朝门口走去。

刚走了两步,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上午修整葫芦藤时他说话的样子,那不屑一顾的架势,看了就让人生气!想到这,我停下脚,转身坐回到凳子上,喘了口大气。

唉,何必那么不饶人呢?他有伤在身,难受不说,还得呆在屋里卧床,想必一定郁闷得要命,就别埋怨他了。葫芦藤旁边那位阿姨,医务室的大夫,还有王阿姨和工友们,大家对他那么关心照顾,感动之下现在他说不定已经改变看法了。我也不要对人那么苛刻才好……我一边想一边从座位上又站起来。

正在这时,手机嘟嘟地响了两声,是短信提示音。伸手从床边拿过手机,打开短信收件箱。

“感谢上午的体贴关心,我现在手脚已经好了很多。因为要谨遵医嘱,并且为了不辜负热爱我的人们的希望,今天下午卧床休息,不能当面拜谢,小生这厢礼过去了……”

忍不住笑出来,铭宇这家伙真让人拿他没办法,稍有精神就开始贫嘴,即使一肚子气也会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也好,发条短信慰问一下,免得我自己在这斗争来斗争去的。

“伤势好转可喜可贺,希望在明天艳阳下让热爱你的人们看到万人迷铭宇的矫健身影!”

短信发送成功,把手机扔回到床上,重新回到电脑前——这些电子设备在多么巨大地改变着生活啊!一条短信可以让你把想说的话径直传到另一个人那里,只一瞬间,在空气中就能让两个人同时分享某一句对白。而在电脑另一端,可能坐着一位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在同一时刻与你共同分享欢笑悲伤,为同一个故事感动落泪。

想起昨天和孟飞聊到生命意义时,那种别样的感觉。记得以前常常会因为刻骨铭心的爱情掉下眼泪,而这一次竟然因为一个人心中装下了整个世界、装下了对普通老百姓的关心,并为此献上生命的精神感动不已。

孟飞,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在?带着一点点期待,连接无线网络,打开QQ登录,好友栏有一个头像在跳,果然是孟飞。

18:40:15孟飞在吗?

19:31:54小盟现在在了。学长你还在吗?

看到留言时间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前了,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线。

19:32:01孟飞人在呢!人在呢!

平时略显严肃的他今天也用这么调皮的口气,看来他心情不错。

19:32:13孟飞今天上午我们专业毕业论文开题,我的选题很顺利就通过了。

19:32:25小盟是吗,那可要庆祝一下。选了什么题目?

19:32:32孟飞《关于“文革”样板戏的历史考察》。

19:32:48小盟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一定很有趣。

19:33:00孟飞你对样板戏也感兴趣吗?这个课题很专,相对比较冷门,做起来可能会很困难。

19:33:29小盟你的课题我不懂,只是觉得做历史考察很有意思。先是发现,然后猜测,再寻找大量的史料。当一个假设被证实或推翻的时候,又会有新的假设,随着这些假设被证实或被推翻,模糊的历史变得清晰起来,遥远的年代也变得触手可及。

19:33:40小盟就像对寒春和阳早,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有一种探究历史的味道,也越来越感觉有意思了。

19:33:47孟飞是吗?说来听听吧,发生在特殊历史人物身上的故事也是真实历史的写照。

19:34:01小盟好,那我说你听。

19:34:22小盟一开始我只是好奇阳早和寒春持续那么多年的爱情和婚姻,可寒春说她来中国不是为了爱情,而是对中国的“小米加步枪”感兴趣。于是我的注意力跟着转向了“小米加步枪”,想知道它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让寒春抛弃一切来到中国?

19:34:55小盟然后我找到了寒春所说“小米加步枪”的出处,也就是那本《红星照耀中国》,接着又发现在广岛和长崎爆炸的两颗原子弹对她的刺激,知道了是这两个事情加在一起让寒春做出了选择。在同一时期不同国家发生的事情,对她产生了截然相反的影响,我疑惑寒春的青年时代到底面对着怎样的困境,关注点转移到当时的世界历史上。

19:35:21小盟而现在,我又开始好奇先行来到中国的寒春的丈夫阳早了。是什么让阳早下定决心远道而来在中国养牛,除了斯诺和韩丁,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19:35:44小盟我觉得寒春变成了一段错综复杂历史的入口,一旦踏进来便想一直追问下去,欲罢不能。

19:35:59孟飞嗯,我也有过这样的体会,这或许就是历史本身的魅力。开始对某段历史的关心是出于好奇,后来却发现自己被它牢牢吸引,甚至着迷。我想,你现在就是被寒春迷住了。

19:36:12小盟算是吧。很想知道阳早当时的经历,可是寒春现在的状况不大可能给我们详细讲。

19:36:45孟飞比起寒春,阳早的故事缺少强烈的反差,他在美国就是学畜牧专业的,而且家里也一直养牛,战争使阳早的家庭状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可以说,他来中国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家庭的变化。

19:36:54孟飞到了中国之后阳早没改行,还是在养牛。这也和寒春不一样。

19:37:10小盟学长你了解阳早?那讲给我听听吧?

19:37:22孟飞好,没问题。我刚好看了一些介绍阳早的资料,现在就现趸现卖给你。要竖起耳朵仔细听哦!

19:37:30小盟当然!洗耳恭听!

19:38:03孟飞阳早学习畜牧要追溯到他的童年时代,那时他的名字叫欧文。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家里养了几十头奶牛,父母把这些奶牛当成家里的宝贝精心饲养。

19:38:15孟飞在春夏季节,小欧文会跟他的兄弟姐妹们每天赶着牛到草地上去放牧,秋天到草原上割草,将草料贮存起来为奶牛过冬做准备,那时家里其乐融融,快乐无比。

19:38:51孟飞可是二十年代末,美国出现了经济危机,规模越办越大的牛奶公司千方百计地压榨农民,不断地降低牛奶收购价格。因为农民办不起牛奶公司,只能把每天挤的牛奶卖给那些垄断大亨们。要是谁敢出头跟他们讲价评理,牛奶公司就不收他的奶,让他的奶变酸变质,农民们都非常气愤。后来小欧文家里发生的一件事给他造成了巨大的触动。

19:38:57小盟什么事?

19:39:21孟飞有一天晚上,小欧文正在熟睡中,一阵嘈杂的谈话声把他吵醒了。他睁开眼,看到几个邻村的农民正在家里和爸爸谈事情。这几个农民家里都有奶牛,但因为彼此住得很远,以前很少来往,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却频繁聚会。小欧文躺在床上一边听一边纳闷:他们有什么事,在悄悄商议什么呢?

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孟飞敲的字在QQ对话框上快速地刷新,而屏幕上一片片的文字在脑海里描画出一幅场景:昏黄灯光下一间小屋,圆桌旁坐着几个成年人,个个脸上愁云密布……

“牛奶公司的老板欺人太甚,我们如果不把牛奶收购价提高,就没活路啦!咱们一定得拧成一股绳跟他们斗到底!”一位年龄较大的伯伯激动地对爸爸说。

“好!大家要抱成团儿一块行动!”爸爸赞成地回答道,“得给公司老板点厉害看看!”

经过仔细筹划,终于商量好对策,大家各自回去休息。转过天来,小欧文赶着家里的牛群去放牧,他看见那辆每天都开来的汽车停在家门口,农场里的人都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出来接应他们。那几个大腹便便的牛奶公司收奶员仍旧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故意耀武扬威地高声喊道:“还是老价格收奶,谁也别想抬价,不卖就算了,现在养牛户太多啦,也不缺你们一两家!”说着他们跳上汽车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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