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岁了，很想在自己的性格方面有一点点地突破。在我看来，一个男人最好的性格就是温润如玉，就像我前文曾写过的老肖，所以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向着这个方向努力。某天我和老王闲谈，我说，你觉不觉得我现在有点温润如玉的感觉？老王斜着眼睛看了看我，说：“你温润如凉皮儿。”——看来我高估了自己的进步，可能也有一点温润，但是还没到玉的境界——那么，温润如玉，就算做我在三十岁的时候给自己定下的一个目标吧。
一 三十而立
还有一个小时，我将满三十岁。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三十岁是一个男人事业生命和思想生命的起点。二十岁的时候太青涩，戴了冠也还弱得很，可能有体力，有梦想，有冲劲，但是没经验，没智慧，没阅历。我前几天回家，翻看以前的相册，看到我和少爷在西安酒店里的合影，少爷一脸坏笑地冲着镜头挤眉弄眼。当然，现在他也还这样，但是脸上的沧桑，却再也掩盖不住。他最近换了很牛气的英文名字，学洋人的习惯，签名的时候写P.S，我想这个人倒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现在的照片惨不忍睹，所以时刻提醒自己要记得PS一下再让人看。
马三立拿自己开玩笑，说自己是老马，三条腿了，还在那立着。我想，他先君给他起这个名字，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古人说三不朽，曰立功、立德、立言。三十而立，想必需要立起来的，是这些东西。
我在事业方面有着极为矛盾的想法，我考大学之前自己做过深刻的思想斗争，心心念念的是去学中文，这也符合我的性格特点，软弱、善良、不喜竞争——当然，这也许是我深层次的性格特点。因为就在前些时日，有位老友很深刻的点评我的性格，是好胜、强势、咄咄逼人。我虽然表示受教，但是心中充满了困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双重人格。从心理学上讲，我能保持这样的双重精神，而没有引起精神分裂，实在是我的大幸。我这位诤友所点评的性格，就代表我在事业上的另外的想法，诗酒风流之外也想封疆裂土。我有这样相左的志向，并保持了半个甲子，也算难得之事。
前几天和一位文化界的朋友喝茶聊天，他是圈里的前辈，几十年湖海飘泊，经历也深。偶尔谈到金庸的人物，我说我觉得我像张无忌，所以我最喜欢张无忌。我那位大哥闻听此言，猛地一拍大腿——让我误以为他出门的时候忘了锁门。且说他一边拍大腿，一边言道他也觉得自己像张无忌。那位大哥圆脸圆眼，整天笑眯眯的，就长相来说，像说不得大师还差不多，所以我理解他所说的相像自然也是性格。
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想知道我的性格特点，我一般脱口而出的，总是“善良”和“敏感”两个词。前者承继于家严家慈，他们也都是善良本份的好人。后者则承继于我不愉快的童年，那个时候我跟随我的祖父祖母生活，颇经历了一些人情冷暖，那个时候我父母在关山万里的外地，我不受老人的喜爱，只好自己安慰自己，男儿当自强。不过我那时年纪还小，不能从深刻的层次劝慰自己，只好向命运低头，采取低眉顺眼的态度。我忘记了具体的年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看别人的眼色。这样的经历对一个孩子的负面影响，要在他长大以后处理事情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
我三十岁了，很想在自己的性格方面有一点点地突破。在我看来，一个男人最好的性格就是温润如玉，就像我前文曾写过的老肖，所以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向着这个方向努力。某天我和老王闲谈，我说，你觉不觉得我现在有点温润如玉的感觉？老王斜着眼睛看了看我，说：“你温润如凉皮儿。”——看来我高估了自己的进步，可能也有一点温润，但是还没到玉的境界——那么，温润如玉，就算做我在三十岁的时候给自己定下的一个目标吧。
很多朋友都看过拙作——《审计师的浮生六记》。这本书得来实在偶然，乃是应我们公司一位同事所请，为我们的内部刊物所撰的连载，谁知那本刊物出了几期之后便告夭折，我这篇小小的文章却顽强活了下来，还得到了很多温暖的鼓励。以前常常听到这么一个说法，一个人的创作力，在三十岁之前会到达顶峰，之后就会慢慢退步，所以很多人的成名之作，都完成于三十岁之前，比如郭沫若，比如曹禺。当然这个事情还有很多反例，比如金庸，比如钱锺书，比如王小波。我的这本小书，万万不敢和以上这些黄钟大吕的文字相比，我只真心希望，我也能作为一个反例，把这本小书当作自己的一个起点，像鲍鱼大哥教导的那样，慢慢写，慢慢写，写出一点滋味来。这就是我在立言方面的总结和愿景。
三十岁即将来到，这是很自我的一个时刻。我在这样的时候许一点小小的愿望，很简单，也很虔诚：希望自己爱的人，以及爱自己的人，全都幸福、快乐，对每一个新的一天都充满期待和希望，因为那才是人类最大的智慧。
二 天涯红袖
从山西回来之后的两周，时间很紧张，一般的并购项目对尽职调查的时间，要求比较苛刻，一般来说现场工作一周，报告两周。三年的故事，都要在三周之后，清晰明白地向购买方的管理层呈现。我们的这份报告，也只不过是对目标企业总体状况的一个了解，调查结束之后，双方还要请评估师事务所来对资产进行评估，尽职调查报告和资产评估报告将作为双方谈判的基础。
那段时间常常加班，小公司不像“四大”，到了晚上还灯火通明如白昼，夜半一两点还能看到进进出出的同事。在这里，大家都习惯早早下班，所以往往整个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开始的时候，我只开自己周围的灯，工作的间隙，抬起头来看看四周，漆黑的一片，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样的情境，你可以理解为很浪漫的温馨，也可以理解为很倒霉的凄凉。反正我当时感觉很不好，所以后来索性把办公室里所有的灯全都打开，把音乐调得很大，让外面的人听起来屋子里简直像是在开Party。后来常常有鬼头鬼脑的保安，一脸狐疑地探头进来看一看。
彼时，我们公司里有个做平面设计的上海女孩子，个子高高的，细眉细眼，性格很好，常常笑眯眯的。每逢休假，就要广邀天下驴友，暴走在祖国的边陲，我有段时间常常收到来自全国各个偏僻角落的明信片，上面往往歪歪扭扭地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开始不知道谁寄的，还有一点天涯红袖的小小得意。后来才知道，这样的明信片，我们同事全都收到过，原来是该女子批量生产的，不过想想在偏僻的乡间，一个女孩子趴在简陋的邮局桌子上，冥思苦想，造出奇怪的句子，还要给大家留点悬念，实在也是一件难得的浪漫之事。
这个女孩子，专门负责我们的内部杂志和所有平面推广的设计，每天好像有做不完的工作。（现在知道了，原来平面设计确实很费时间。）我有时抬起头，会听到远远的角落传来一阵叹息，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不由得会心一笑，觉得那句话说得的确有道理，苦难有了别人的分担，也会减轻一点，这是加班的时候唯一比较温馨的回忆。
半个月之后，我写出了厚厚的一沓报告，大概有60多页，客观的说，我对自己能作出这样的成果很骄傲。事实上，这是我自“四大”出来以后独立完成的最艰难、繁重的工作，虽然也有辗转困惑，但是也都一一克服了。后来的很多年，我无意中翻看这份报告的时候，很多回忆都能涌上心头，这的确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然而，这份报告还是不能容于小红，在她看来，我的报告里，到处都是语法错误和值得删削的字句。改报告的几天里，我常常远远看到小红眉头紧锁地坐在座位里，披散着头发，手里紧握一只红色水笔，不时地奋力划掉什么，看当时出笔的力度，好像她看到的乃是世间最大的谬误。我想，就算布尔乔亚看到共产主义，表现出的激愤也不过如此。
后来拿回来的报告，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的报告若是一个人，那么他所遭到的毁容程度，简直惨绝人寰。我性子一向高傲，但是也不是不可理喻的刚愎自用，若是对方言之谆谆，我想我也会欣然接受，但是小红表现出来的简单粗暴，让我非常遗憾。粗暴的过程我就不说啦，事情已经过去了，本来就该风轻云淡地忘记了。
现在，我和小红天各一方，我想起这件事情来，有时会微微一笑，若是此时有一面有魔力的镜子，我很想看看她想起此事的时候，是不是也能像我一般，淡淡的微笑。
三 小红的小宇宙
小红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我们的办公室虽在九楼，想必十楼的高邻也能感觉到地板的灼烧。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她感觉我的报告是狗屎，加上我的态度很桀骜，所以拒绝继续给我改报告。这其实对我来说损失倒也不大，我虽然就此失去了一些学习英文文法的宝贵机会，但是也能把这个审阅流程进行得更有效率一些，以应对客户催命似的deadline（双方约定工作完成的最后截止日期）。于是我拿着报告去找合伙人，把整件事情和她进行了一次沟通。
说到这里，我要唠叨两点，我的这位上司，当然也会有让我不太佩服的地方，但是有一点，我却始终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就是对待人的态度，就算她在表达完全否定的意见，她也能态度温和，面带微笑。
当我怒气冲冲地拿着报告去找她的时候，想来她也正在为项目的事情发愁，不过还是礼貌地看了看小红修改的结果，一边开我的玩笑道：“看来公司得出钱让你上个英文文法补习班。”我的脸皮，在我们那一层楼也该算是厚的，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红了。不过奇怪的是，刚才熊熊的怒火也不由得消减了一些，感觉自己不那么生气了。
这也是我学到的一个小方法，遇到特别生气的时候，可以告诉自己放松一点，听听郭德纲的相声什么的。最后合伙人说她去和小红沟通，因为经过我的解释和沟通，她也认为这份报告并没有糟糕到让人无法审阅的地步。
过了一会，我看见小红从合伙人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头发散乱，怒目圆睁。我想，她少长了一身羽毛，不知道减低了多少表情无法达到的效果。走到自己座位的时候，她用力把怀里的file甩在桌子上。我想桌子并没有招惹她，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转念之间，又想若是没有法律的保护，我难保不变成世上第一个被file砸死的人。
这样的一声巨响，惹得大家都站起身来张望，我不知道她为何气成这样。于是过了一会，我装作去送东西，跑到合伙人办公室打探，推开门就看到，一向温和的领导，也铁青着脸，在和自己的电脑较劲。
在这里，我还是要抒发一点个人的情怀，我接触过很多海外华人，他们做人的方式常常走极端，有的在阴谋诡计方面，简直可以做到炉火纯青——大家看看有些大的会计师事务所就知道了，里面的办公室政治不像《连城诀》也像《笑傲江湖》。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慈眉善目，让人不由得不放松警惕，但是下起手来，全都又狠又黑，完全符合君子剑的判断标准。有的人却又单纯简单得近乎莽撞。我总觉得黄老之术这个词听起来就阴森森的，很不喜欢。但是身为中国人，最基本的以柔克刚总要知道一点。
对待自己同胞的时候，（当然，她也没把自己当成我的同胞。有一次和客户开会，老外问她是不是Chinese，她马上更正说：“No，I am Singapore.”我想，我们也没有否认你的国籍，不过也用不着这么急切地表白。就算是新加坡人吧，有本事你也长成金发碧眼。否则在老外看来，和我辈也没什么区别。）总要给别人和自己留点余地，西方人都是直肠子，习惯了就事论事，谈起工作来可以无所顾忌，但是事后该好还好。但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则是，处理问题的时候，愿意多想想对方的感受，说话的时候也会留点余地，不要让自己事后尴尬。
我不觉得这是处心积虑的虚伪，只是文化的差异而已。你也可以说，西方人这样的处世方式，简直一点深度和艺术性都没有。但是，若以西方人的处事态度直接来和中国人交往，难免不让人有想法。深目高鼻的洋人这么做，咱们还能宽容地想，这乃是他们不懂；要是外貌、语言都一样的同胞也这么做，难免不让人想这不是不懂，而是不懂事。
所以我看到了这场办公室的战争，就感觉小红的处境可能不妙。
§§§第七章鱼熊费思量
工作了几年之后，我慢慢理解了商学院要求候选人有工作经验的考虑——如果你没有工作过，一定不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疑问，有了疑问，回到商学院学习才有意义——这是演绎归于归纳的实例，我们经历了实际的考验，也需要一个系统化的总结，让自己把从业以来的体会与经历、成功的商业经验和完善的管理理论一一对应，这是一个归位的过程，我有个不靠边际的比喻——但是我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就好像《西游记》里，很多天上的星宿跑到人间来祸害，之后当他们回归本位的时候，他们做神仙的体会一定与前不同——也许这也是玉皇大帝当年贬谪他们下凡的原因——天庭需要一批成熟的中层管理干部。
一 考研吗？
一天，有朋友很悲愤的质问我，为什么不在网上更新《上山》了。我当然有一肚子的理由解释，不过话到嘴边，却化成一句：“明天，明天一定更新。”因为我一直觉得，这篇小小的文章，能够一点一点地坚持下去，全要靠这样的诤友不停的鞭策和催促。
懒惰是人类的本性，有的时候，我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坐在又大又软的沙发里，从骨子里不想再站起身来。但是想想，总觉得这么年轻，不应该对自己这么好，而应该过得苦一点，那么，当我老迈年高的时候，我才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
于是我选择咬着牙站起身来洗个热水澡，沏杯浓茶（现在我不管喝多浓的茶，都可以安然入睡，实在是有违自然规律之事），坐在电脑前继续上山。希望这点小小的人生体会，也能在你困倦、懒散的时候让你振奋起来，继续前行。
昨晚看到有朋友希望我谈一点对刚毕业的准备考研的会计专业的小朋友有什么样的建议。我看到这样的命题作文，一般都会诚惶诚恐，因为自己本身资历也浅，修习不够——却要去指导别人怎么走路，实在是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过我想，就算是一孔之见吧，我也愿意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不敢说有些许的帮助，只要有些许的启发就是我莫大的荣耀和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