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雷③
河水中的倒影看起来很陌生，尽管这就是我自己。
我的右眼让我觉得恐惧的同时又有无比的兴奋。蓝色的重瞳，多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重瞳：一个眼里出现了两个瞳孔，即重瞳。重瞳和原来的瞳孔是叠加在一起的，几乎很难看出来。但凡开启重瞳之人，他们都比常人看得更远，瞳力可以洞悉到思维到达不到的边界。重瞳在历史里都是以红色的姿态出现在魔法师身上，且每一个魔法师的重瞳都是配对的。有人说红色重瞳之人是将灵魂投向了地狱，所以瞳孔是血红的。至于单眼的蓝色重瞳，至今都是个迷。）
我用略带狂喜的面容再次审视了水中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
“哟唷，站着别动，否则打烂你的脑袋。”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后出现了一波人。
“把你的手举起来让我们看得见，然后转过身来。”
他们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善类，我提高了警惕，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应付。
“听不懂人话吗，亚斯尼！”（亚斯尼：夏洛克语中人猪的意思。）
我很快反应过来，这拨人正是袭击了圣城的匪徒。
‘咯哒咯哒’，党卫军士兵的子弹纷纷上膛。我转过身，面对这帮穿着军大衣的人疾恶如仇。
“怪物！怪物！”人群中有人自乱阵脚，气氛被炸开了。“瞧他的眼睛，他是个圣徒，快开枪。”他们明明手里有枪，看我的眼神却像是见了鬼。
‘啪——啪——啪——’慌乱中党卫军士兵朝我开了枪。子弹打进了我的肩膀，打穿了我的一条手臂，打瘸了我的一条腿。我跪倒在地上，比起疼痛和愤怒，我的惶恐来得更强烈些。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比魔法更直接的伤害效果，简单，一击致命。
“咳咳——”我吐了一口血，我想我快要死在这里了。这真是一个无奈的讽刺，我开启了重瞳，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魔法师，然而却拿这种弹丸没有办法，上天给我开了一个什么玩笑？
“见鬼了，他居然没有倒下，是打偏了么？”党卫军继续将子弹上膛，这回，举枪的人更多了。
我扬起头，想起却起不来，这种无奈让我极为不甘心。我感觉到我身体里有股狂躁的力量在冲击着我的每一根神经，但我就是不知道怎样将它发挥出来救我的命。不知道为什么，党卫军迟迟不开枪，这让我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生不如死。
这时，党卫军里走出一个披着雪花棉袄，穿鹿皮长靴的人。他是唯一不拿武器的人，士兵们叫他法比亚诺少将。法比亚诺走到队伍前面，冲着我打量了一番。
“单眼重瞳，蓝色，真是个奇行种。”法比亚诺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也就如此而已，到此为止了。”
法比亚诺从一个士兵的手里拿过一把枪，直接举起来对准了我。此刻，党卫军士兵们纷纷收起了枪，准备撤离。在他们看来，这个距离是不会失手的，更何况他们的长官还是个出了名的神枪手。
我狠狠地瞪着这个举枪对着我的男人，狠不得冲上去撕碎他。
“啪——”枪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子弹直接射穿了我的胸膛，我被其强大的冲力推到了河水里，之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漫长的混沌，漫长的空虚。。
“比埃尔爷爷，他怎么还不醒？”小男孩的声音很清脆，“真是神奇，这人不吃不喝昏睡了十多天居然还有气，更神奇的是这人身受如此之多之严重的致命伤居然痊愈了，比埃尔爷爷的医术果然高明。”
“你懂什么，小本杰明。”比埃尔拿掉嘴里的烟斗，转头看向小男孩，“医术只是个辅助，重要的还是那家伙本身。”
比埃尔白发秃顶，眼角几乎被皱纹挤得看不见了，看上去总是很慈祥。
小男孩天生的好奇心继续驱使他刨根问底，“呐呐，比埃尔爷爷，这家伙长得怪里怪气，会是坏人吗？”
比埃尔吞吐了一下烟雾，漫不经心地道，“呐，谁知道呢。。”
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一切依旧是熟悉的质感。我站在山崖上眺望着大海，这次我身边没有格林。远方的海平面出现了些零零散散的小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可思议的巨大的钢铁舰船正航行在海面上，每一艘战舰上都插满了大大的蓝鹰战旗，迎风招展，上面铺满了旭日光辉。战舰咆哮着巨大的‘嘟嘟’声驶向圣城的方向。这一刻，我全身颤栗不止，无尽的恐惧感漫过我全部的身心。圣城千百年来的和谐安逸，在这一刻被夏洛克人的战舰打破了。我呼喊着跑回了圣城，将亲眼所见告知每一个我遇到的路人，可是，可是他们居然都没有理我，我像是空气一样被人遗忘在圣城一角。我哭泣，我呐喊。我想挽回一切，可惜于事无补。夏洛克人终究是兵临城下，带着他们蓝鹰战旗下的重炮。我又亲眼目睹了一次圣城的覆灭。。
我大叫着起身醒来，正好面对着小男孩。刚才小男孩的手在我身上游走的时候恰好我醒来，此刻我抓住了他，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得惊慌失措。
“救命——”小男孩挣脱我的手臂跑出了房间。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慌乱中我抓起床头的一面铜镜照了照。蓝色的重瞳不见了，我松了一口气，同时陷入了困惑。
小男孩边跑边喊着，“比埃尔爷爷，这家伙醒了，是个坏人，是个坏人。”
小男孩清脆的声音打消了我的困惑，我随之变得愉悦起来。好干净的一张脸孔，充满稚气。直到小男孩跑出去一段时间后，我还这样想着。
我打量了一下我周围的环境。很简单的陈设，主人一定很随意。
很快，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孩走了进来。“哦哟，年轻人你终于醒了，一定是饿坏了吧。”老人说完用手拍拍小男孩的肩膀，示意他将做好的食物端过来给我。
小男孩十分胆怯地将盘子端到我面前，刚一放下就跑回了老人的后面。
盘子里有两块面饼，半截玉米，三个馒头以及一杯水。我没有多想，果断狼吞虎咽起来。小男孩死活不肯放开老人的大腿，躲在老人大腿后探出小脑袋像着怪物一样看着我。不到一泡尿的时间我就将所有食物消灭了。
老人看着我笑了笑，道，“你好，我叫比埃尔。”说完，比埃尔走过来和我握手，简单的礼仪之后，比埃尔将目光转向了小男孩。小男孩机灵得很，很快示意了爷爷的意思。“我叫本杰明，手。。就不握了。”
呵呵，有意思，我心里突然对这个小家伙产生了好感。
“我叫。。”我刚想说出名字时，突然间意识到这可能会给我带来危险，于是我随便编造了一个名字说道，“我叫伊布，打南方来的巴斯克人。”
老人冥想了一下，哼道，“巴斯克人？嗯。。没听说过，一定是离顿尼茨克很远吧。”
顿尼茨克？原来我身处的是这个地方，我在心里暗自窃喜，至少我远离了圣城。
比埃尔接着给我抱来一垛麻质衣裳，我没有犹豫，很快穿上了它。我清楚的知道，我现在要入乡随俗。
“谢了。”简单的寒碜几句后我向比埃尔提出了以劳动换取救命之恩的想法。怎料他却一口回绝了，“你大可不必这样做，救不救你是我的事，活不活得下来是你自己的事。说句地道话，年轻人，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去哪都行，我不拦你，也不过问你任何事情，更不会向别人说我认识你。”
眼下我清楚地知道我哪都去不了，就我这面容，去哪都太明显了。万一再遇上那帮夏洛克人，后果不堪设想。我脑补了千万个理由想让比埃尔留下我，最终灵光一闪，我开口说道，“比埃尔先生，你缺钱，你需要一个人帮你操劳些事情。”
我一言一出，比埃尔显得有些惊讶，“嗯，你说的对，可那又怎样，小本杰明厉害着呢。”
我一眼就洞穿了老人的虚伪，脑子里像装了机器一样高速运转着，我环视着四周，很快的时间我组织出了一副说辞。“先生，你的地板上有裂缝，从裂开的间隙可知是软地基的状况，由此可以看出顿尼茨克至少是个小镇。你的桌脚参差不齐，并且有明显的多次修补迹象。你一定是左撇子，并且腰也不太好，你弯不下身，所以只能别扭地将桌脚修成那个样子。你左撇子的事实还可以从你刚才和我握手的方式证明。再者，小本杰明根本不足以扛起你那些繁琐的事物，他手上虽然有力，但身板太小，这是轻度的营养不良的最好证明。像你们这样的条件很难立足于一个小镇。还有你本身就是一个医生，你能救治我的致命伤却治不了自己的腰，这和你的贫穷又形成了矛盾，八成的可能性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当我陈述完毕的时候老人小孩都惊呆了，这些都戳中了要点，他们的表情告诉了我一切。而我自己，更是不敢相信我居然有此敏锐的洞察力，仔细想来，定是和重瞳有关。
“怪物！”小本杰明尖叫了一声后撒腿跑出了房间。
比埃尔却呵呵一笑，“看来我没理由再拒绝你了，也不可能拒绝得了你。”
我接着问道，“你相信我是好人吗？”
“嗯。”老人肯定地说，“从你吃东西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是个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