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雷①
晨曦的微光还未崭露头角，圣伊维尔的古道早有行人络绎不绝。
圣城的一天开始了，一如既往的和谐。
阿莱格里夫人照旧用木车拉着自家种的蔬菜来到了人头攒动的早市上卖，生意好得不得了。道奇从驿站酒家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脸上还泛着红晕，显然昨夜的缠绵还意犹未尽。
“夫人，今天怎么没见你女儿来帮忙呢？”阿莱格里夫人忙得不可开交，自言自语道，“该死的小婊砸，准是又和罗霍家的野小子鬼混去了。”“哦？是嘛。那祝你早日抱孙子。”说完，道奇顺手摸走了一颗卷心菜，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徒留阿莱格里夫人一地的咒怨。
贸市一角，奇异果，幸运草，电浆药水。。黑袍加身的魔法师们将无数新奇的东西用地摊货的形式来贱卖，其实这样的东西早就不具备当年的实效性，但人们就是很乐意买帐。
原因很简单，人们怀旧。圣城所有的魔法师终究老去，带着他们曾经引以为耀的摄魂魔力。有的，只是记忆中的荣耀和信仰。和谐让圣城的人们早已习以为常，他们也从不过问外面的世界。
光阴荏苒，风磨去了城市屋檐的棱角，雨水冲刷了三生石上的誓言。年轻一代里越来越多的人远离了魔法，选择了结婚生子，安心度日。
当然，人们完全有理由这样做，原因很简单，战争是永远打不到这里的。雷神用生命换来了这个世外桃源，圣伊维尔就是雷鸣大陆上一个永远无法发声的秘密。这种事情，人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从老者们口中听了不下百遍，所以和谐至上的理念早已根深蒂固。当然，事实证明亦是如此。
我是卡尔，在圣城的十九年里，我对于世界的概念就是圣伊维尔这么简单。房屋都是圆顶式的像蘑菇一样，碎石板铺就的街道散发着这个时代浓郁的气息，河水是清澈的，像花瓶的裂纹一样阡陌交错在圣城的各个地方。这里保留着最原始的炼金术，老一代的魔法师甚至能遵循质量守恒定律幻化出其他东西。这里还有最纯朴的人文气息，人们自给自足，互相帮助。女孩子从来都是最有味道的，可惜我从未追到手过。
以前，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一个魔法师，但后来又搁浅了，原因与其他人不同，我就是单纯地觉得那些穿着肥大的黑袍，头戴长尖帽的魔法师看上去很像土鳖，这与我心目中魔法师高大上的形象相去甚远，所以不敢直视。直到我成年时候，成为魔法师的梦想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原因也很简单，大魔法师为什么不可以穿得拉风点呢？就像莫雷萨斯（雷神之名）一样。一想到这里，我就兴奋得不行。
“每天活得都一样，偶尔也会突然奇想，只要我们肯努力，梦想都会能实现。啦啦啦——————”正哼得起劲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我。
“嘿，伙计，快过来。”
声音很低，还显得有些急促，我四周张望一下后快速朝着小伙伴格林走去。
“干嘛嘞？”
格林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运动伙伴，又因为我长得比他帅了一点，所以我很乐意他成了我最要好的伙伴。眼下，这家伙背着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装得过分奢侈的木匣子，然后慢慢用手划开匣子。
“是美汁源浆果酒！”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格林快速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小点声，这家伙可贵重了。”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格林又是一个爽朗的笑，“呐，送给你，生日快乐，我最要好的朋友卡尔加西亚。”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友谊就像是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眼角的泪泛着亮光。
“嗯。。早上你跑去看海的事情千万别走漏出去了。还有我说的那些话。算了。”格林说完拍拍我的肩膀，意犹未尽，但还是转身离去。
我拿着这瓶浆果酒，感觉沉甸甸的。
在圣城，其实我很少有算得上能交心的人。因为我和其他人不同，他们金发碧眼，个子高大，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皮肤白哲。我黑发黑眼，身材矮小，五官别致，皮肤黝黑，最重要的是我的口音也与他们有些出入。圣城的人说我像是来自墙外的人。（墙：高达五十米的巨人墙，主要由山峰环绕而成，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嘿，加西亚家的怪胎，傻站着干嘛？我现在要去趟圣堂，你来帮我驾车赶路。”道奇从一旁出来，用很急促的口吻向我说道。
我赶忙收起浆果酒，朝着这个脸色煞白的男人走去。
道奇是圣城享誉盛名的魔法世家，可惜他辜负了这份盛名。整天和女人厮混，醉生梦死，灵魂早已堕落。如今他将一封信件紧紧地捏在手中，咬牙切齿急不可待。
能让醉生梦死的道奇急迫起来的事情有两种，一种是女人，一种是大难临头。看着黑色的信封，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没多想，我架上了马车，驮着道奇火速赶往圣堂。
“轰隆——”背后传来一声巨响，打破了一切的和谐。
我回头，看见巨人墙开始坍塌，硕大的滚石倾泻而下，砸得大地烟灰四起。所有圣城里的人都惊呆了，纷纷朝声响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轰隆——”破碎的墙震天响，更大和更多的碎石块像泛滥洪水一样漫过来。很多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巨石湮没。
慌乱中，阿莱格里夫人的卷心菜滚得到处都是，她弯腰起身准备撤离的时候，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碎石刚好不偏不倚地打穿了她的头颅。。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我只顾驾车往前走，哪里还记得是要去往圣堂，分明是在逃命。
“道奇先生，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惶恐中我本能地这样问道奇，但他根本没有理我，而我本来也就心不在焉。“道奇先生，我们要去圣堂做什么？”道奇还是没有理我，而我依旧专注于驾车前行。
马车在阡陌交错的巷子里穿梭得如鱼得水，我眼前的光景都是模糊的，耳朵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落后就会死掉，恐惧驱使着我继续前行，路况也越来越颠簸。“咯噔——”一声，马车飞了起来，随后又重重落地。兴许是车轮压到人了，因为我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叫和骨骼断裂的声音，只是我不肯承认罢了。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震得我脑袋直疼，我留着泪默念着对不起以此来表达我对伤者的无比歉意。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道奇先生，你没事吧。”
当我回头的时候，我再次失语了。血肉模糊的道奇僵硬地躺在破损的车兜里，只有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那封黑色的信件。道奇死得不成人形，我估计应该是被飞滚的大石斜斜地砸中了车兜，顺便带走了道奇的半边身体。
落后就会死！很快我冷静了下来，看着道奇手里的黑色信封，我深呼吸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把信封送去圣堂。
死人的手很难扳开，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拿到了信件，然后我从身旁的草堆里抽出斩马刀，手起刀落，斩断了作为累赘的车兜。枣红马长嘶一声，大步流星向前去。。
“丹尼，格林，迭戈，米歇尔，泰勒。。”我心里默念着这些名字，也不知道我的这些小伙伴们怎么样了。泪水哗啦哗啦地留了下来，我说不清楚这是悲伤的缘故还是风太大了。
一辗转，圣堂就在眼前，我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马儿瞬间死去。这一次我没有流泪，只是握紧了信封，望着百米之高的白色圣堂，迈出了坚实的步子。
圣堂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四周也出奇地安静，安静得诡异。百年来圣堂都是魔法师守卫森严的地方，所以我有理由觉得诡异。但转念一想，兴许是圣堂里所有的魔法师们都前去拯救圣城了，所以才落得如此安静。这样想着，我推开了圣堂的大门。
大堂空旷无物，果然不寻常。我看着柱梁上盘结的蜘蛛网和光束里飞扬的尘埃，一切迹象都表明这里已经空置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可是这里是圣堂啊，是雷神莫雷萨斯留给圣城的纪念物，怎么会。。一时间我握着手中的黑色信件，相只无头苍蝇一样瞬间迷失了方向。
正当我彷徨之际，圣堂顶端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一个男声的惨叫。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是格林！我没有多想，箭步顺着台阶直上。
到达顶端的时候，我首先看到的是破碎的墙壁，其次才是倒在碎石堆里的格林。我奋不顾身地抛开碎石，格林却用他那无力的手阻止了我。
石缝里，响起了奄奄一息的声音，“别白费力气了，卡尔，认真听我说。。”
“不！”我不甘心，我最要好的小伙伴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跟我生离死别。我不甘心！
“圣城很快就完了。。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我不明白格林说这些话的意思，也不明白格林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而格林本身也没打算向我解释这一切。
“禁典之书圣辉耀文能让你离开这里，里面有这种魔魂术。”我紧紧握着格林的手，颤抖不止，格林说的话跳跃性太大了，我脑子根本跟不上。
“圣辉耀文？”
“喏——”格林用手指指我手里的黑色信封，然后勾勾手指，示意我打开它。我有点犹豫，但更多的是恐惧，黏在信封上的手，颤抖不止。
“我就要死了，卡尔！我希望你活下去。。”
我心里滴着血，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纸张，上面流动着金色符文的字，我看不懂。然而格林不同，他用手摸着这些符文，口里却振振有词，“承汝圣痕之力，光与影重现于此，圣洁的灵魂理应得到庇护，绝望之躯理应救赎。化念，暗破，拯救。”格林吟唱完后有手指在我身上轻轻一点，于是我瞬间被一道不知哪来的光圈拉开了，紧接着我看见地板上出现了一个三角魔法幻阵并且高速地旋转着，然后是我的脚开始慢慢光解，从下往上，但是我丝毫不觉得疼痛，只是意识开始模糊。。
“卡尔——”格林的话像是从未知的遥远传来，“今后你就是最后的魔法师，不要辜负雷神后裔之名。”
最后的画面，从窗外呼啸而来的炮弹稳稳地击中了格林，百米之高的圣堂瞬间倒塌，像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时钟停永远地停留在那一刻——雷鸣纪元七百二十一年，大风日，暗黄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