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靠近了，他们知道对面的中国人弹药不济了，要不然他们早开火了。这让鬼子欣喜若狂，他们嗷嗷怪叫着，端着刺刀冲上来。鬼子也没多少弹药了，但他们有长长的刺刀，鬼子欺负中国士兵的刺刀比他们的短，根本不把中国兵瞧在眼里。
中国士兵，开火，黑夜的射击命中率大打折扣，鬼子跳跃着，闪动着，逐步向中国阵地靠近。那辆装甲车喷着黑烟，像头发疯的野牛，摇头甩尾气势汹汹而来。中国守军中最后一个排长，拿着最后的四颗手榴弹，密切的注视着鬼子的铁甲车。
短兵相接，中国士兵射完最后的子弹，也端起刺刀迎战，迎接他们最光荣的一战。
战斗惨烈的进行着，刺刀刁钻的钻进肉体，凶猛的拔出来，带出一团血浆，带走一条生命。沉重的枪托砸在铁盔上，发出一声闷响，带铁盔的人身体软软的倒下。没有人注意他七窍流血的脸，他很快就会被踢到一边，被无数只脚踩烂，踩进混合着血液脑浆的泥土里去。
鬼子的铁甲车喘着粗气爬上了阵地，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他确实疯了，为了自己逃命，连他们自己的同伙都丧生在他的轮子下。有个腿部受伤坐在地上的鬼子兵的上半身被车轮碾进了土里。抱着手榴弹的排长灵巧的躲避着混乱的人群，靠近了铁甲车！他把手榴弹精准的扔进了铁甲车的车轮。
铁甲车像是被蝎子蛰了命根子的野兽，惊慌失措，嘶叫着开足马力往前跑。
排长站在旁边看着，他心想，你转不了个圈就让你上天，这玩意我又不是头一次炸。
然而，手榴弹没有爆炸，铁甲车摇摇晃晃的，胆战心惊的逃了开来，它一躲开爆炸物就把枪口对准了排长，一串火舌让他再也爬不起来，再也不能去炸铁甲车。
鬼子由铁甲车开道，似乎已经占领了阵地，占据了逃跑的生命通道，似乎已经能活命的鬼子回头望了一眼，看一看同伴的尸体以及其他的什么。
终于，他听到了一匹马的声音，似乎还有马上乘客的喘息，他能从喘息中感觉到他的生命，包括他们还活着的同伴，所有在中国杀人的日本军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甚至是那辆似乎天下无敌的铁甲车也感觉到了威胁，这种威胁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让人喘不过气来！
接着鬼子听到了更多的马蹄声，更加沉重的喘息声，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
嘈杂的战场，谁也听不到的马蹄声，只有他能听到，他直挺挺的站着，听到的应该不是他的耳朵，而是他的灵魂。有时候，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而灵魂听到的是不会骗他的。马蹄声近了，一匹马冲了进来。
那匹马腾空而起，在鬼子的身边掠过，鬼子士兵觉得脖子凉凉，接着发觉自己在天上飞着，因为他能看到铁甲车上圆圆的盖子，和中队长的被打飞了帽子的脑瓜顶，再往后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不知道了，似乎是死了！
杨楞娃领头，骑马舞刀，来回冲杀，鬼子陷入了绝望之中，好容易冲破步兵的封锁，又被骑兵追上，天要亡他！
刘建功的骑兵大队随后赶上，他们兵分三路，呈扇面一般冲杀而来，像是三只大船拉着一面巨大的网，把鬼子一股脑的装入网中。
铁甲车是唯一的漏网之鱼，他加大油门，开足马力，冲出了战场，向着黑夜疯狂的逃遁。
渔网网不住他也没关系，这边还有一只鱼鹰，鹰在天上飞着，能让你跑了。
楞娃纵马要追，刘建功追上他，拦住了他的马头，楞娃正纳闷，刘建功递给他一柄短枪。这是他曾经给他的妹妹特意制作的防身之器，原来刘建功一直留着，只是没有机会给他。楞娃接过来，胸腔里立时灌满了对鬼子的仇恨。刘建功说，掀开它的乌龟壳，用枪刺死他们！
楞娃接过短枪，顺着铁甲车的马达声追了下去。
鬼子指挥官露出头，看到一匹马临近，他喝令驾车的士兵，开快点。士兵告诉他，这是最快。士兵还告诉他一个更加不幸的消息，车里的燃油快要耗尽。指挥官抄起一支枪，瞄准了楞娃，枪里却没有子弹。他钻进车里面，抱起那挺机关枪，命令士兵将车掉头，要想逃命，必须先干掉这个该死的中国士兵，然后在抢了他的马。
日本士兵遵从命令，将铁甲车掉头，黑夜里他们看不清路况，铁甲车刚一歪身，后边的轮子就陷进一个坑里，车头高高的撅了起来。鬼子指挥官身子一晃，手指触动扳机，机枪往天上吐出火舌。指挥官大怒，命令士兵，快把车从坑里弄出来。
枪声惊动了楞娃，他改变了方向，从侧面迂回过来，他看到了鬼子的车在原地打转，而且发出的声音非常痛苦，如同被炸去双腿大声惨叫的士兵。
鬼子指挥官心急如焚，看着靠近的楞娃，他决心拼了，他提着刀从车里露出身子，他决心以车做马，跟楞娃过招，虽然战车没有战马灵活，但是战车浑身是铁刀枪不入，这是战马无法比拟的！鬼子指挥官似乎胜券在握。
楞娃靠近了鬼子，看到鬼子手里拿的刀，楞娃冷笑，他一提马缰绳，那匹马飞了起来，楞娃手里的红缨枪像一支脱离弓弦的箭，射进鬼子的胸膛，当箭头在鬼子的后背露出的时候，楞娃与战马正好飞过，楞娃伸手把粘着黏糊糊血液的半截枪拔了下来，拿着刀的鬼子指挥官抽搐着钻回了战车钻进了棺材一样的车厢。楞娃把马勒住，一圈马的脖子，准备回来看看鬼子死没死，却听轰的一声，战车爆炸，起火了。原来鬼子的士兵引爆了战车的油箱自尽。
楞娃哼了一声，朝着火的铁甲车吐了口唾沫，提马而去。
这群逃走的鬼子一个没能活，都被中国的战马踩成了肉泥。可是，战场的中国士兵也没有活着的，打扫战场的时候，有一个士兵还能站起来，骑兵下马扶他的时候却被他拒绝了。他拄着一支步枪，摇晃着走到排长扔出手榴弹的地方，他蹲伏在地上，用手去摸。他摸到手榴弹，自言自语，怎么不爆炸呢！他拉出了一根弦，骑兵们四散避开，轰的一声。在场的骑兵围成一个圈，把爆炸炸起的烟尘围在中间。
楞娃来到的时候骑兵正在敬礼。楞娃问一个骑兵，刘建功呢！骑兵告诉他，回团部报告去了！楞娃哦了声，打马要走，他的耳朵里还能听到，这附近还有枪声，与刚才是一样的枪声，肯定是鬼子要跑，被中国军队围着打。他还想去骑着马抄鬼子的后路。
一个军官拦住他，说：“刘建功营长说了，要你等着他回来，他有事问你。”
楞娃问：“我的刀呢？”
两个士兵抬过他的刀，楞娃接过来，把红缨枪背在背上，提着刀骑马走了。他跟军官说：“告诉我大哥，我杀光了鬼子就去找他！”
军官嘀咕：“你杀光了鬼子，那是啥时候！”
台儿庄会战结束，中国军队取得抗战以来首次大胜，消灭了二万多鬼子，捷报传出，举国震动，世界为之侧目。在举国欢庆的日子里，在参战部队接受各种荣誉的时候，杨楞娃正行走在山东南部的山里，他也知道了这次胜利，这是一次不同凡响的胜利，他感到很高兴。这是他当兵以来，第一次大胜仗，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高兴过后，是一阵阵的伤感和失落，以及孤独。他的九个弟兄，他们刚刚培养出感情，他们就没了。楞娃想不开，他们是那么优秀的士兵，却甘心乖乖的听从他的命令，对他俯首帖耳，唯命是从，马首是瞻。杨楞娃啊杨楞娃，你凭什么让人家这么对你，就凭你的大刀，你的大刀厉害吗，厉害你怎么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弟兄！
楞娃追鬼子，鬼子都死光了，都消失了，可是中国军队也突然消失了，他们来的时候是那么快，突然出现，可是撤退也是那么快，眨眼之间就找不到他们。楞娃看着身上的军装，在想，是不是自己不适合当兵。他在想，我不是个合格的士兵，会干什么，耍大刀，杀鬼子，这是唯一能说得过去的，可是作为士兵，还会啥，开枪，能打得响，手榴弹，扔的是比谁都远，这些能说明你是个优秀的士兵吗！你连见了长官都不知道敬礼，你连立正都不会你算什么士兵！杨楞娃啊杨楞娃，你其实是一无是处啊！
楞娃恍恍惚惚，信马由缰的乱走。眼前是连绵的山，他看也没看就进去了，他想到了五台山，五台山的和尚，教授他武艺的那些和尚。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们待的地方应该早就去了鬼子，鬼子能怎么对付他们呢！楞娃决心北上，去他一路走来的地方，那里是鬼子的占领区，但是他不怕。
楞娃忽然有了精神，他有了目标。
马在山路上走着，突然前面的蹄子一软，把楞娃扔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