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少年和神棍
庙祝对于三岔口这个小镇而言是一个全新的职业，至于庙祝应该做什么，镇子里的人也都说不清楚，有人说像学院里的先生，有人说像城里的道士，但是具体选择的标准是什么，好在顾家花了大价钱从县城里请来了圣母娘娘庙里的庙祝，从报名参选的子弟中考核选取。
顾十三不是一个过于懒散的人，但是也绝不是一个十分勤快的人，对于他，一切事情做到刚刚好就可以了，因此他在爷爷留下的小木屋里吃过了马大叔家里送来的包子，漱了漱口，穿上族学里发的最新的一套外套，对着家门口的小池塘看了看自己的还算干净的脸，便出发来祠堂参加考核了。
顾家是镇里的大姓之一，有一个两进的院子作为专门的祠堂，族里平时的各类聚会和重要事宜都会在这里举行，相对于顾十三而言，这就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好的房子了，门前两棵柳树正是枝繁叶茂，正门上一块宽宽的硬木匾额“顾祠”，据说族里出过的大官留下的墨宝，进门绕过影壁，便是一个小的广场，广场周围三侧分别是三间齐脊的瓦房，简直和顾老太爷家里的房子不相上下，顾十三也是在前几年爷爷在世的时候去顾老太爷家里领赏钱的时候看过一次。
至于祠堂，他并没有到成年的年纪，因此还是第一次进来，按照本地的规矩，外姓人非请不得入，女子非特例不得入，男子非成年不得入，因此祠堂的神秘，之前的顾十三也就是听族里的老辈人在闲谈中露出只言片语。好在族里的人大多都认识这个原来门房老头的孙子，并没人阻拦他，见他穿的如此整齐，就猜到顾十三也是来参加考核。
由于是考核庙祝，族里特别开了特例，允许顾家的男丁都来观礼，因此和顾十三年纪相当或是小一些的男孩也都挤了进来，成年的男子都依次按照辈分年纪分站在院子的东西两侧，未成年的男孩则挤在影壁的前面，而正中的堂屋前则放了四把椅子，整个院子挤入了将近百人，但是却并不拥挤，很多男孩都是第一次进入祠堂，四处东张西望，窃窃私语，顾十三则很好的约束了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始终目视着正前方的几把椅子。为了扩大参选的范围，族里特意降低了年龄标准，十三岁以上者皆可参加，因此顾十三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大的把握的。
等了约有两柱香的时间，只见西侧的厢房门被推开，依次走出来四个身着长袍的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大概五十上下，身高七尺的，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顾建安，顾家的族长。族长的脸上满是严肃，见到影壁前的一群男孩皱了一下眉毛，他人一出来嘈杂的院子立刻安静下来；接着出来的则是一身员外服的顾老太爷，老太爷满脸笑容，扫了一下全场的每个角落，后面并排的两个人一个是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前一个人顾十三没有见过，最后则是族学里的院长顾墨。
顾建安请了其他三人落座，自己和顾老太爷坐在正中的两个主位，青衣男子和顾墨左右两侧相对，顾建安的目光从广场一边巡视到一边，然后中气十足的说到：“今日族里推选庙祝，凡我顾家子弟，年满十三皆可参加，下面有请县里圣母娘娘庙的庙祝大人卢先生主持这次考核。”
听到是县里的圣母娘娘庙的庙祝大人，顾家大多数人还是由衷的充满了敬意，圣母娘娘庙是官办的祭祀庙宇，因此庙祝也是官选，对于小镇里面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比镇里的捕快还要高级别的大官，而且还是正经的神职，只见右侧的青衣男子缓缓起身，拱手一礼，“卢某后进学生，幸得贵族邀请，前来主持这次庙祝的选拔考核，最终入选的人还将进入圣母娘娘庙学习历练半年时间，以熟悉庙祝所需的各类庞杂知识。”青衣男子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本次考核分为三个部分，第一场，默写千字文，庙祝必须会识字，必须会写字；第二场，考试朗读阴符经，阴符经是我们庙祝所必须默背的经文；第三场，考试傩舞，傩舞是祭祀必备的仪式。前两项考试由族学的院长主持，第三场我亲自主持。”
青衣男子目光转向顾墨，顾墨立刻会意，起身站在院子中央，“考核开始。”声音落下，只见几个家丁搬来四张长条桌子，在上面分别铺好了笔墨纸砚，顾老太爷家中的四位账房先生分别站在桌子后面。顾墨看到准备妥当，然后看向族长，只见顾建安一点头，顾墨随即大声说道，“现在开始考核，每一个想要参加考试的顾家子弟都可以自行过来参加前两项考试，默写千字文中任意十句话，并且顺利读完阴符经的第一段，就算通过前两项考试。”
顾墨的考核标准并不高，这也是他和族长商议后的结果，顾家的族学每年也就四五十个学生，这两个标准对于他们都不算高，但是山神庙并不是官庙，只是小镇的一座小庙，只有贫家子弟才会来参加考试，但是族学里的贫家子弟往往并不会读完五年的族学课程，因此太难的考试只会选不出任何通过的子弟。对于大部分顾家的贫寒子弟，学会基本的读书识字，继续读族学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会耽误了学徒的最佳年龄和家里的农活，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学一门手艺或者干脆回家务农，这样家里的收入才会变得多一些。
但是顾爷爷并没有给顾十三留下任何田地，所以顾十三只好赖在族学里四年，这次的庙祝考试对于他的意义远大于其他人，因此顾十三狠狠的准备了一番，千字文和阴符经他都不在话下，只是傩舞他没有见过，也不会跳，但是他并不担心，因为其他的人也未必会跳，只是不知道第三场考试会怎么进行。顾十三看了看左右还在观望的人，一步迈出来，来到一张桌子前，先是提起笔开始默写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熟悉的文字在笔下流畅的写出，很快前十句就默写完毕，但是他并未停笔，而是足足默写完了全篇才停下来，然后在考核在账房先生示意下，开始朗读阴符经，“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数百字的阴符经全文朗诵完毕，顾十三将目光投向了青衣庙祝。
顾建安，顾墨和顾老太爷对于顾十三的表现十分满意，除了顾墨对于顾十三的身世略有耳闻，顾建安和顾老太爷却并不认识顾十三，在一个有过千人口的大家族里，这一点并不奇怪，而顾墨对于顾十三的表现则有些意外，因为平时在族学里顾十三的成绩也并不突出，除了坚持读了四年令人印象深刻外，顾墨对于顾十三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印象。
卢青喜欢青衣，作为县里官庙的庙祝，虽然不是官员，但是也是吃皇粮的官身，他早年科举不顺，连秀才也没有考下来，因此走入了庙祝这个行当，但是读书人的出身时时提醒他要做一个与众不同的庙祝，他心中的庙祝不外乎是一个神棍，而自己则是一个读书人出身的神棍，当顾十三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卢青也看向了顾十三，一个清瘦的孩子，大概十四五岁，只是身体看起来还是很单薄，工整的楷书，清脆的童音，不紧不慢的节奏，没有任何拘谨，断句也没有任何错误，也许会是个不错的学生呢，卢青在心里面默想。
迎着卢青看过来的目光，顾十三打量着这个可能会成为自己老师的庙祝，准确的来说就是一个神棍，一个像读书人一般的神棍，顾十三没有青色长袍，只有族学发的黑色外套，卢青的那件青色长衫明显在外面罩了一层黑纱，而自己的外套只是一块质地还算柔软的黑布。卢青目光流转，这一刻他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他，青衫的他，黑袍的他，少年和神棍都觉得在彼此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