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要从去年的中秋说起。中秋前半个月,宫中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因为今年要宴请北戎的使臣。北戎与南魏对峙多年,如今能够偃旗息鼓,于民于朝堂,都是一件大喜事。
所以各司各局提早做起准备。但是宫中的人手数量有限,尚宫局也无法任意抽调其他宫里的人手来帮忙。最后尚宫局的女官们想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从浣衣局里抽调部分宫女,毕竟她们中不少都是受罚被贬的。而浣衣局的空缺,就让新进宫的小宫女们去暂补了。
尚宫局提出这个法子的时候,皇后娘娘很是赞同,当即应允,并许诺那些罪责不重,又诚心悔改的人,事后,可以不用再回浣衣局。懿旨一下,浣衣局里的戴罪宫女们都很开心。
最后,从浣衣局里一共挑了四十人出去。中秋节过后,即使那四十人已经不再属于浣衣局了,也需要先回浣衣局报备。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张姑姑发现有一个叫青柠的老人失踪了。她是被分派到司珍局的,原本就是浣衣局的人,只是她的确有一双巧手。可是奇怪的是,一查记录,她竟然从来没有到过司珍局报道。这时候张姑姑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人就失踪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们也只让几个知道实情的人在暗地里寻找着,也查了出宫的记录,什么都没有。其实宫里面丢了一个人,而这个人除了浣衣局的,其它人也几乎不认识。丢了就丢了吧。为了怕上面追究她们的失责,张姑姑就决定将此事给瞒下来。后面将近年关,事情又多,就把这件事给彻底丢到脑后了。
直到前不久,在浣衣局发生了那件事。
“一、二、三……十、十一……一百,好了,不许动了。”身着粉色裙子的小宫娥,眼睛被白布遮着。还是冬日,不过有太阳,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这些小宫女们早早地洗完了衣服,便在这院子里自娱自乐了。
有的躲在了院子里晾着的衣服后,有的躲在柱子后,有的拿了个簸箕蹲着盖在头上。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小宫娥还没能抓到一个人。慢慢地四周安静下来了,大家都静静地躲在一处。小宫娥一步一步,没了方向,竟然走出了这个小院。
走着走着,一脚踢到了什么,很疼。下意识地将脸上的白布一扯,脸变得惨白了。过了许久,同伴们见她还没出来,正欲进去寻人时,听见“啊”的一声尖叫。
七八个人跑到水池旁,均是大叫一声,就愣住了,原本被清洗过灌上干净池水的水池,完全变成了血红色,水池里泡着一个人。不对,不是,这个人竟然没有脑袋。
她们接连的尖叫声惊动了浣衣局的掌事张姑姑。“瞎嚷嚷什么,这青天白日的。”张姑姑本就因最近这群小丫头们的事觉得烦心,这么小的身板,又是新手,能做些什么事。这浣衣局的活本就重,来一群小丫头,不是给她添乱。
无疑,张姑姑过来时,看见这满池子血红色的水,还有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的东西漂浮在上面时,一个趔趄,差点摔了。“这,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不过毕竟是在宫中呆了多年的老人,比这些小宫娥们要沉稳许多。扯着嗓子压着声音的颤抖:“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宫娥们刚进宫,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很吓人。几个人都站成了一团,不断地摇头。
“姑姑,先将此事告知上面的人吧。今日进宫的人很多,万一有什么好歹,我们都担待不起的。”沈月在一旁提醒着,这毕竟是一具尸体,按宫规也是应该报上去的,而且浣衣局内是没有地方可以藏的。又是些小孩子发现的,童言无忌,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泄露出去。
张姑姑点了点头:“去通知邓姑姑。”
“那玄月宫那边。”沈月有些担心,玄月宫的耳目遍布宫中各处,虽然这事不是什么大事,可不告知,是不是有些不好。
“玄月宫那群人心气傲,才不会管这些事的。”张姑姑又气又急,想到玄月宫就连一个看门的都能给她脸色就一阵气急了。“今天都回去用柚子叶洗洗。”
半个时辰后,去向邓姑姑报信的宫女才回来。“姑姑,邓姑姑说此事照旧处理,派了几个公公过来帮忙。”
没过多久几位公公来了,再没过多久,邓姑姑竟然亲自来了。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吩咐她们一定要等到她回来,再做打算。邓姑姑一个人离开,留了一堆人在这浣衣局。
“等等,为什么邓姑姑后来又亲自来了呢?”果然任何事情都不能细细推度,否则真的太累了。各中关节,那时候叶瑟并不清楚,那几****的旧疾犯了,根本无心来办一个宫女死亡案。这宫里每年意外死亡的宫女太多了,她又不是司刑的人,专办这种事,她就不用待玄月宫了。
之前一句都没问,到邓姑姑这里了,叶瑟才开始问话,沈月还以为她只是来听故事的了。“这奴婢也不清楚,邓姑姑一来就检查了一遍。然后就神色紧张地离开了。”
“可是,为什么邓姑姑还是亲自来了一趟呢?”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叶瑟知道邓姑姑一向说一不二,交待让他们去办,没道理再自己来一趟。除非在那段时间里,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让她不得不来。而她匆匆离开,是因为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还是又发现了什么东西需要去跟闫妃禀报。如果不是邓姑姑鬼鬼祟祟地去昆华宫,这事恐怕她们都不会知道的。
叶瑟的疑问其实也是沈月疑惑的地方。那天几位公公将尸首捞起来放在席子上的时候,她们看着那张脸,都吓得想跑。满脸都是伤口,还有些虫子,在那伤口上爬着。眼珠子都已经没了。
几位公公也只是拿着手帕捂着鼻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时候,突然邓姑姑就来了。急匆匆地,后面还带了很多人,那些人负责将浣衣局暂时围了起来。让他们都闪到了一边去,对着尸体看了一阵后,就走了。
“后面的事,姑姑你比我更清楚。”沈月看了眼叶瑟,叶瑟还在沉思当中。当然,这是想说后面的事都是她在做的嘛。
浣衣局又不是处于人来人往的地方,平日里没有几个人会光顾的。张姑姑被这些事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但是这院子里放着这么吓人的东西,心里终究不舒服。碍于邓姑姑的命令,他们也只能在原地候着。
渐渐地,院子里有了一股很刺鼻的气味,很多人都被这气味刺激得跑到一边去呕吐了。那些小宫娥们坐着聚在一块,头埋得很低,根本不敢朝那方向看。
叶瑟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身后还跟着环儿与云儿。邓姑姑惊慌失措的东西,她需要亲自了解下是什么。按皇后娘娘通常的意思,只要是与闫妃有关的,都需要留意三分。
“一具女尸,尚宫据派了这么多人过来,你们浣衣局都不做事了吗?一大帮子人就在这里站到天黑不成?”一句话,鞭策了尚宫局,又敲打了浣衣局。
邓姑姑在走前让她下面的刘姑姑暂留此处,刘姑姑无端被叶瑟训斥了,也无法辩驳,心有不甘,又不敢表露,只能委屈往肚子里吞。“姑姑教训得是,待邓姑姑回来后,一定……”
“是要搬出邓姑姑压我不成,也对,她是尚宫,宫里的宫女都得由她来人家管着。可是,你们尚宫局的人是否也太无法无天了,将一个浣衣局看管起来,是要做什么呢?”叶瑟在病中,无法大声说话,带着特有的阴柔,让人更觉得寒冷。
“奴婢不敢。”刘姑姑连忙跪下认错。
“刘姑姑对着一个品阶没你高的宫女自称奴婢,是想连累叶瑟被罚不成?”叶瑟真不会让别人拿到一点说她的话柄。流言也可以杀人的。
刘姑姑戏中不会这么想的,我给你一份脸面,你却一次次地驳了我的情面。
“听说这件事邓姑姑亲自经手了,现在可有什么定论了?”叶瑟问在场的所有人,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噤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