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抖了抖身上尘土,不露痕迹的站起身来,依旧是那般淡如止水的双眸,轻声言语。
石魁心底忐忑,也不知女子到底是装模作样还是却如其事,非但没有伤势,却连谈吐间的底气也丝毫未减,着实让他难以琢磨。
不过,这二人此时心思倒是相仿,都是心存惧意,不知对方的深浅究竟,因此也只是各自对峙相望,一时间都没有了再出手的意思。
“误会?”沉吟了片刻,石魁这才冷哼一声,“我今日只要将你生擒,再谈其他也不晚!”
“若是这样,那前辈的目的与晚辈倒是所差不多了。”
女子一言,却又让石魁有些莫名其妙,尽管他不想贸然进取,但也清楚女子状态定是不如自己,可偏偏女子那话中之意,非但没有委曲求全,反倒也似要将自己捉去,这是何意图,又何来的把握?
说罢,倒是女子身形先动,掌中绿芒爆闪,飘荡空中宛若鬼魅幽灵,轻巧盈动煞是好看,但石魁可无暇观赏,眼下这如幻的身影却是夺命的恶灵,不知从哪里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嗜血杀意,这感觉虚幻缥缈却又近在咫尺,令他暗自惊心。
但他早已定下决心,怎会就此坐以待毙,随着女子身形闪动,石魁也不落下风,脚下泛起微光风卷,仿佛乘风而起一般,迎了上去。
庞飞统等人自知功力不及,纷纷不敢上前参与,只得在地上遥望观摩,就看天上地下,二人相互追赶,光华四溢,就连月色都显得逊色许多。原本悠扬连绵的笛声也被二人的打斗掩盖下去,只是在众人看着它微光粼粼,兀自伏在半空,这才知道在一直运作,许是女子又把精神汇集,除了石魁之外,他人再未受过笛声的困扰。
那边越战越烈,不远处瘫软昏迷的吕明昊怕早是被众人遗忘,震彻山林的声响不断传入吕明昊贴伏在地的左耳,这一阵阵叫人发聩的响动,直搞得他如针穿颅般的疼,这感觉越发强烈、清晰,他便从昏迷中渐渐清醒过来。
忽地身子一震,吕明昊终于彻底从昏迷中醒来,惺忪着双眼,便在一片朦胧中看得了远处激烈的拼斗,当即心中一颤,连声叫道:
“小前辈!小前辈……”
刚喊出声来,却因心急忘了双手上的伤势,慌忙之中就支在地上,便是触动了伤处,哑下了声音。
声音传得不远,但却让庞飞统他们听得个一清二楚,顿时回首过来,才想起原来这边还有这么个人物在。
本是不远多管他,但庞飞统看着远处战局,二人僵持不下,已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便灵光一闪,不怀好意的又将吕明昊盯了上。
啧声抽喘着,吕明昊抬眼一看,却突然被庞飞统为首的众多马匪团团困住,顿时心底一沉,慌张的蹬着脚想要站起身来,结果迎面而来一支飞拳,将还未醒透的吕明昊打昏过去,正是庞飞统一脸得意的冲了过来。
“滋滋——”
女子又是用着名为“裂空掌”的招式,化解了石魁的刀芒,之后二人就互有默契的散至两边,一番交手也算是暂缓下来。
“你这婆娘!是不是不顾这小白脸了!啊?哈哈哈哈——”
石魁二人刚停下手,下面就传来这么一声高叫,低头看去,就见庞飞统手下提着吕明昊的脖领,一脸兴气的模样,几分洋洋得意地望着女子那边,不时还对昏死的吕明昊捶搡几下,
旁边众人也是随之附和大声嬉笑着。
石魁倒是无奈叹了叹气,微微摆首,心中暗自想着,都如此时候,飞统他们怎还有心思玩乐,这小子区区一个侍从,哪里用得着来威胁,真是不知不知轻重,也罢,将死之人就随他们处置。
可他未料到,隔远相视的女子却突然神色一僵,半空的笛子声又再次传到庞飞统等人耳边,也不再有那般不谙世事的清冷目光,仿佛透着某种狂戾之气,变得令人心惊胆战,面色肃然,深沉着气息,道:“放了他!”
短短三字,在他们此时听来,却如同震彻天地一般,在耳边突然炸响,甚至比那笛声更能摄人心魄,‘放了他’这三字顿时就同被印在心底一般,说不清道不明的分外清晰。
石魁眉头微蹙,见庞飞统他们竟有了几分神志不清,双目都是有些呆滞,更未惊讶的还是庞飞统竟一步一步缓缓走着,中了魔障一般顺从着女子的话,要将吕明昊交还过去。
“飞统!”
只听石魁断然大喝一声,如激冷潮水传入庞飞统脑海,顿时令他一个激灵,停下步子,从女子的蛊魅魔音中清醒,回头看着走出的数丈距离,一下惊出了冷汗,心悸之感油然而生。
“好厉害的镇魂音!”石魁看着庞飞统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是不禁暗忖,不由叹道。
偷眼扫了扫女子方向,却在原地空空如也,没了踪影,石魁心中一沉,猛地转头,就见女子面如覆霜,已到了庞飞统等人跟前数丈的距离。
庞飞统看着她疾驰如风,骤而瞳仁一缩,满面骇然的向后逃奔,在亲身领教了女子的古怪魔音后,庞飞统可是再也提不起先前蛮横的气势,只希望不与这魔女正面相遇才好。
不过双腿犯软的他又怎跑得过女子,只是一瞬就被追赶上,女子掌尖泛芒,直取庞飞统后脑方向。
大惊失色下,庞飞统才发现奔跑时候竟然手下一直拉拽着吕明昊,许是急中生智,别无他法的庞飞统,居然将吕明昊背在身后,心中却是想着死也拉个垫背才好!
可令众人未及,庞飞统这无心之举,竟真的让女子掌下猛地一收,就连身形也急忙止住,不再前进威胁庞飞统性命。
庞飞统也是没想到这小子倒真的救了自己一命,不禁长嘘一口气,仿佛捉住了什么把柄,一反糗态,又露出了得意神色,道:“嘿嘿嘿,看来老子猜得没错,这小白脸果真是你的相好,哈哈哈!来啊,你再过来一步,老子一把掐死他!”
说着,庞飞统握住吕明昊的脖子,如若缚鸡一般,凶相毕露地冲女子肆意叫喊着,仿佛要把先前丢的面子也一并找回。
“无耻。”
女子的确不再上前,看着庞飞统一众人的嚣张嘴脸,也是倍感厌恶,稀声说道。
“放或不放,今日也没人能走出这山谷。”
石魁一听,原来这女子也是下了狠心,竟想要将他们全部抹杀,便也是怒哼一声,一个闪身挡在众人身前。
“想不到年纪轻轻却如此心狠手辣。”
“怪只怪前辈知道太多宗门之事。”
“那也要有能取我性命的本事!”
一番交谈之后,石魁忽然回手一指,将掌尖抵在吕明昊喉咙,一道褐芒微亮,就将其皮肤割裂,再往下一步,就当真能取了吕明昊性命。
女子明显的神色一变,笛声骤起,就连石魁在内都是出现了一瞬迟滞,而女子随之起步,趁着这一瞬的空隙,闪至石魁身前,要解下其掌下的吕明昊。
无奈石魁修为同样不弱,那笛声诡秘难测却也不能对其限制再多,在女子来到身前的一刻,他便回过神来,顿时神色大变,戾气横生,一掌拍出却似用了十二分的真气力道,竟产生一股狂躁雷鸣。
如此鱼游沸鼎之时,女子想要躲闪已是来之不及,但既然身在此处,就索性顺势前击,掌中化作一股柔劲,毅然打在吕明昊身上,而其自身却被石魁不漏丝毫地打中腰腹,顿时就见两道身影一快一慢从石魁身边飞离出去。
女子匍匐着撑着身子,嘴中血丝不断流淌,面无血色,唇皮发紫,连喘息都变得忽频忽慢,垂首无力见便明显是受了重创,岌岌可危。
而远处石魁也是发生了些变化,在他击出那一掌后,身后那些令人作呕的虫巢痕迹,突然活跃异常,一只只肉虫咀嚼着疮口边缘,点点黑水开始溢出,随着肉眼可辨的疮口扩大,看呆了庞飞统众人,面带焦急关切要去阻拦,却被石魁一个手势拦了下来。
这些绿虫竟也泛起奇妙了光芒,将自身照个透亮,这番震撼变化,便正是石魁修为激增的原因,但看得出他除了精神矍铄,却又有难以掩盖的痛苦掩于面下。
吕明昊脱困一旁,仍是昏迷不醒,但石魁已不再计较其他事物,如此大好形势,他怎会就此错过,便趁着这股反噬之力,汇聚真气,想要一招制敌。
女子也是震惊于石魁如此性情坚毅,居然甘受‘食岁蛊’反噬,将自身献祭给这些毒虫,提升功力。
此时极为虚弱,但女子却没有丝毫纵手之意,踉跄着身子,颤悠悠才爬起来,也看不清如何动作,伸出手来,便多了一个殷红如血滴般的小球。
这小球只有鸽卵般大小,但那缠着艳红阴赤的雾气却看得令人心悸,令石魁也是一惊之下迟缓了身形,但后者此时也是心急如焚,这反噬之力也维持不了许久时候,况且急于求胜,量女子再有莫大神通,也抵不过此时的自己,便用尽浑身解数,催运真气汇集于长刀之上。
刀锋一举,映着月光微朦,石魁周遭数丈内忽然卷起一层肉眼可见的旋风,宛若一帘纱幕隔阂,里面的人影也随之模糊。
何止如此,夜中暗寂的山谷中,居然开始有疾风驰过,刮的林木抽声作响,砂砾漫天,一时间竟连弯月也不再清晰。
反观女子一方,除了手中一颗不知何物的小球,便再能造声势无耀眼之物,就连先前兀自响着的玉笛,也落在地上,女子神态虚弱无力,仿佛连看一眼它的力气都使不出了,更不提弯身捡起。
这番情形与那全盛状态的石魁相比,倒真是如同了骇浪惊舟,渺小得可怜。
“啊——”石魁矗立风眼之中,手中虚空挥舞着半丈长刀,厉声高喝,好似把那狂风呼啸都压下去几分。
刀芒四溢,顷刻间便又有了众多旋风卷起,密布在石魁周身,借着如此风势,手下刀芒也似多了几分力道,气芒渐盛。
此情此景,正与当如屠龙使闯入万灵山,司徒闻风大展神通时所用“风辰诀”有几分相似,但在气势威力上,却不知小了多少。
女子托着手中小球,也只能眼看着石魁蓄力出招,却没有半点多余气力出手阻挡,甚至连这番心思也不曾出现,就这么无声而视,波澜不惊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一切,但却将赌注压在了这么一只小球上,看得庞飞统他们茫然不解。
“呀啊——”
又是一声竭力嘶吼,石魁挥下最后一刀,终于是准备充裕,目光凌人的紧盯前方,此时就见他七窍之间均溢出血来,脸色也是青中泛红,显得十分狰狞模样,俨然是反噬之力开始作用。
气息一定,石魁周身褐芒泛起,风卷肆意,道道旋风骤然稠密,竟连他自身都被压迫的面目走样。
“石风!”
这番状态有持续了数息,直至石魁自身都是再难承受,便在口中低喝一声,弹地而起,在无数风卷包裹之中,挥刀相向冲女子拦腰斩去。
直至此刻,女子终是有所变化,轻轻托举之下,那小球飘然而起,暗红光芒如此鲜明,却未有四散开来的丝毫光晕,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豁然膨胀变大,忽然眼前一黑,在场众人便只看得见自己身处一片仿佛无边的红色疆域,天上地下,都是血染的一般。
石魁自然也在其列,突然消失了女子的踪迹,他便疯了似地拼命挥斩着,口中怒喝不断。
顿时在山谷中便有着声声厉喝不断,却连半点光芒都未出现,月光更是消失一般,只剩了一片漆黑。
……
一夜喧嚣,早在日起之时消匿无踪,依旧空荡的山谷,却多了许多面目全非的痕迹,只剩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弥漫,伴着轻风微卷,显得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