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背一向很温厚，此刻却只剩了皮包骨头，端木影的心如刀割一般。
“允善……”她哽咽的喊。
缓缓的睁开双眼，莫允善开始剧烈咳嗽，荧雪赶紧将他扶起来，一边用手帕掩住他的唇，只见一口鲜血吐出来，允善咳的近乎又倒下。
若非荧雪将她紧紧搂住，只怕他虚弱的身子早已跌下去。
手腕上传出一股强有力的力道，端木影支撑着他的身子坐起，抬眼看见她，允善脸上挤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熏儿，你来了，我……”
“你病了，需要安心静养，别说太多话。”心里很酸，但端木影仍然坚持着笑容不减，“允善，别让你娘和你夫人担心，健康是最重要的！”
眼里一片苦涩，允善勉强坐正身子，脱离了荧雪的扶持，见她有些怔住，他的眉头蹙起，低声说，“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跟熏儿说。”
咬了咬牙，荧雪的眼里盈满了泪水，起身，狂奔而去。
望着她，端木影轻叹，“何必呢？你们终究是要厮守一生的。”
“如果可以，我宁愿一个人孤独终老！”又是不住的咳嗽，他艰难的往后挪，想要靠住床背。
伸手扶他，端木影帮他坐正才缩回手，起身接过丫头送进来的药，慢慢走到床边。
允善看着她，一言不发，眼底的忧伤却那般深刻。
“来，把药喝了，”坐下去，端木影轻轻舀了一勺，递过去。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们相识竟已两年，我似乎还记得初遇你时喂药给你的情景，那一幕幕如潮水一直在脑海里、心里回荡，怎么无也法散去。”
端木影一窒，送药的手停在半空，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的落下。
女人如水，果然不错，她心里想着，凄然的一笑，将药送到他嘴边，看着他喝下去。
“熏儿……”忽然，允善抓住了她的手腕，眸中闪着迫切的光芒，“能不能回到我身边？能不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再也不理人间的纷争，不管……”
“允善，”端木影蹙眉，一边缩回手，“过去的让他过去吧，现在的我，只当你是朋友。”
“朋友？”目光迷离，允善痴痴的看着她，“你不爱我了是吗？你怪我娶了荧雪是吗？是我错，是我没有反抗，没有劝服我娘，可是你知道，我的心一直在你这儿，即使到现在，我和她也没有同过房……”
“这又何必？”手腕微微有些颤抖，“允善，我们已经成了过去，不要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了，珍惜现在，珍惜身边的人，只要你幸福，我也觉得幸福，好吗？”
允善没有说话，神色却很颓然。
仿佛一瞬间，他就苍老了十岁。
尽管，端木影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但她无法控制，也不能阻止，将药碗搁在一旁，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玉连理，悠悠地说，“看，它还在我们手里，那些记忆还在我们心里，这样就足够了，即使不能朝朝暮暮，至少我们还有回忆，不是吗？”
盯着那轻轻晃动的玉璜，允善的眸中闪着一抹光芒，“熏儿，能成为你的回忆，我已经很高兴了，可你不能要求我爱别的女人，因为我做不到！”
“可是……”端木影还欲再劝，门忽然被撞开，荧雪站在门口，面如土色，“相公，你说什么？你难道忘了，你生病的时候是谁陪着你、守着你、照顾你？难道在你心里，真的对我连一点点爱都没有吗？”
允善偏脸看她，眼神是愧疚的，“荧雪，对不起，我的心已经被占满，根本容不下别人，今生就当我负了你，来世……我会补偿你！”
“我不要来世，我不要……”荧雪扑过来，泪如雨下，“相公，你不记得了吗？那晚，你喝醉了，不停的念熏儿的名字，我去帮你脱衣服时，你……你把我当成她，结果我们圆了房，你还记得吗？”
“什么？”目光剧震，允善忽然坐正了身子，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一个多月了啊，”荧雪哭的那般肝肠寸断，便连端木影也听的十分心酸。
慢慢起身，端木影握住荧雪的手，然后握住允善的手，将两只手重叠在一起，她笑起来，“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们是夫妻，应该珍惜这段缘份，我祝你们百子千孙，百年好合。”
悄悄地，她将玉连理塞给了荧雪，望着她梨花带泪的脸，诧异的目光，她轻笑，然后快步走出去，将莫府的一切抛在了脑后。
身后，似乎还传来允善的喊声，“熏儿……”那般脆弱，那般无奈。
端木影忽然间有种轻松的感觉，虽然残存的记忆那样深刻，但爱的真谛不是占有，而是放手，让对方幸福。她知道，允善是个善良温润的人，荧雪既然怀了他的骨肉，他迟早会振作起来，迟早会！
莫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守在车旁的人却不是永瑢，而是木绝期，她不由愣住。
车厢里，永琰慢慢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莫府的牌匾，眼里什么东西微沉。
端木影下意识的咬了咬牙，想说什么却也忍住。
他走过来，牵住端木影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径直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摇晃，永琰的目光看着车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端木影的心有些忐忑，他这个样子表示，他在生气！
思虑半晌，她摇了摇永琰的手臂，对方却无动于衷。
“喂……”她喊，永琰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爱新觉罗永琰，”她低低的说，“你生什么气啊？允善病的很重，我做为朋友，来看他一眼而已，这样难道很过份吗？”
“过份？”终于回头，永琰的目光却有些冷，“在你心目中，怎样才不算过份？”
“我……”扭头，端木影有些负气，“我不觉得自己过份，难道，我连探望朋友的权利也没有吗？”
“是吗？”永琰冷哼，“好，你可以探望朋友，我也可以。”
探出头，他向赶车的木绝期喊，“木大哥，调头去和府。”
和府？
端木影一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各自赌着气。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永琰从她身旁走过，径直跳下了马车。
犹豫片刻，端木影也跳下去，她倒想看看，永琰玩什么花样。
和府门外，木绝期已向家丁说明身份，那家丁闻言一溜烟的奔进府去。不一会儿，和绅便笑逐颜开的迎出来，乍见端木影有些惊愕，笑容随即堆在脸上，“十五阿哥总算来了，和某以为你不屑于来此，来来来，快请屋里坐。”
永琰微微点头，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撇了撇嘴，端木影也跟了进去，身后忽然传来木绝期的长叹，她疑惑的回头，正想问问他，院里传来和绅的喊声，“端木姑娘，快请进啊。”
应了一声，她抛开奇怪的念头，一同进了大厅。
“去，喊表小姐过来，就说十五阿哥来了，”和绅一边吩咐下人，一边招呼三人入座。
管家及时命人奉上了热茶，端木影捧起茶杯，慢饮一口。
不一会儿，一位长相清秀，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件浅红色的长裙，带着抹娇羞，藏着抹高贵的踱进厅里，陪在她身边的小丫头看起来长的也挺机灵，她们远远便喊，“民女参见十五阿哥。”
永琰抬手，示意她们起身，目光斜倪端木影一眼。
隐隐猜到他的用意，端木影继续喝她的茶，眸中却已经有些纷乱。
“这是我表妹的女儿，名叫素雅，”和绅一边让她们坐下，一边含笑解释，“十五阿哥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臣奉皇上的命令，替您物色合适的对象，所以冒昧请您过府相见，也免得十五阿哥将来怨臣，想必，臣的心思，您懂的啊？”
心里一沉，将茶杯放下，端木影看向永琰。
目光紧盯着那叫素雅的女子，永琰似乎没有看见她的眼神。
端木影的呼吸渐渐急促，转脸看向素雅，她的一双凤目似也盯住了永琰，二人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对视着，仿佛其他人全是透明的。
“十五阿哥，”素雅起身走过去，“听表舅舅说，你年少有为，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言，素雅这厢有礼了。”
盈盈拜倒，素雅眼里的热切令人一望便知。
端木影心里暗骂，“该死的和绅，想亲近永琰也不用牺牲自己的外甥女吧？还有你这个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女子，这么小的年纪就想嫁吗？你想嫁未必人家一定想娶呢！”
谁知，她还在生闷气时，永琰居然伸手扶起了素雅，趁着接触的机会，素雅就势倒进了他怀里，媚笑声声。
霍然站起，端木影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扭头就走，她的脚步很急，以至于和绅莫名其妙的追上来喊，“端木姑娘，你去哪里？”
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回头，眼眶却已干涸，连泪也挤不出来，只是她的心，忽然间沉重如铁，压的她险些喘不过气！
第一次，生平第一次她觉得心如此痛，就连允善结婚她也没有这么撕心裂肺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