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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变态牙医许伟才(1)

记得有一年,中学同学会的时候,一位在医学院读书的同学,捂嘴偷笑着对我们说:"许伟才那家伙真奇怪,明明选了牙医方向,偏偏还整天都泡在解剖室里和骨骼标本待在一块。你们说,牙医有必要这么钻研解剖学和人体骨骼吗?"

那次同学会的时候,许伟才没来,据说当时他被医学院的老师送进了精神病院里,原因不详,就连这位同在医学院学习的同学也不明就里。

后来,许伟才经过一番治疗后,还是回到医学院继续学习,也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不过,因为曾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那段档案记录,没有医院愿意接收他,所以许伟才只好找家里借钱开了一家牙医诊所。他的牙医诊所收费比医院便宜,技术也不比医院差,几年之后,没想到他竟成了我们这帮同学中最有钱的一个人。

所以,今年的同学会,自然由他埋单,谁让他是有钱人呢?

同学会的时候,许伟才牵着一个漂亮女孩,一起来到会场。本来大家都说好,同学会时不带家属的,但既然是他埋单,所以我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同样的道理,我们更不能在那个叫阿乙的女孩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到许伟才曾经接受过精神治疗的事。

那天阿乙穿着一袭白色曳地长裙,宛如贵妇一般,和许伟才在舞池里共舞时,会场里的灯光换成旋转射灯,当射灯射到阿乙身上时,我才发现她那袭曳地长裙反射出暗白色的光芒,隐隐有些透明,藏在裙下的肌肤显得异常惨白。

"我靠,怎么看上去像女鬼一样?"郑辉在我身后,突然发出一声低叹,但旋即又说了一句,"也别说,这女人还真漂亮的!"

读书时,郑辉是我们班里的班长,成绩特别好,但和大多数中学成绩特别好的人一样,大学毕业后就发展平平,现在只不过在一家国营出版社里做一份可有可无的编辑工作。

听了他的话,我笑嘻嘻地回过头,对他说:"千万不要背后说别人坏话,当心有报应哦。"

果然,同学会结束之后,三更半夜我忽然接到郑辉打来的午夜凶铃。他气急败坏又声音含糊地对我叫道:"如书,为什么你总是说好不准说坏准?现在我牙疼了,疼得厉害"

我不由得哈哈大笑,然后说:"今天许伟才不是送给每位同学一张优惠卡吗?到他那儿看牙齿,打七折。"

"哼,是熟人打七折,不熟的人打五折吧?"郑辉发出一声闷哼后,挂断了电话。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郑辉的声音,从同学会那天晚上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郑辉打电话来的时候一定没注意到,平时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铁定关机,而今天去居然一直让手机开着,是有原因的。

果然,凌晨三点,我接到阿乙打来的电话。她是在同学会上分发的通讯录上,看到了我的手机号码。我一直开着手机,正是在等待着她打来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对我说:"如书,好久不见。"

我也答道:"是啊,我也想不到,居然能在自己的中学同学会上见到你。而且你还是和许伟才一起来的……"

"你还恨我吗?"她幽幽地问。

然后,我们的对话陷入无可救药的沉默之中。

三年前,阿乙曾经是我的女友,但在和我交往了一年之后,忽然于某个夜晚不辞而别,直到这次同学会上,我才重新又一次见到了她。

我很想问问当初她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我,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过去的事还有什么重新探讨的意义?活在当下才最重要。所以我撇撇嘴,扯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后,故作吊儿郎当的语气对着话筒说:"什么时候出来一起坐坐叙叙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咖啡馆,咖啡馆楼上还有钟点房。"

我以为会听到阿乙的怒骂,没想到她静默片刻后,却说:"好啊,明天上午怎么样?"

我愣了愣,答道:"不行,我明天得去给一个朋友上坟,以后再约吧。"

我们的对话再次陷入沉默,我想挂断电话,又觉得不是很礼貌,只好没话找话地问她:"许伟才呢?他睡了?"

"嗯。他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呢。"

听到这句话,我忽然想起张丰鑫曾经在上次同学会时说过,许伟才在医学院读书的时候,有一次竟然躲在解剖室里搂着骨架标本睡着了,还猜测许伟才之所以会被老师送到精神病院去,大概与他对骨架及人体标本拥有的特殊爱好有关。

对了,张丰鑫就是与许伟才在同一所医学院里读书的同学。明天我要去上坟祭拜的人,也是他。

张丰鑫死于上次同学会后的第二天。

他被乱刀砍死在家里,一颗颗牙齿被榔头敲了下来,胡乱塞在嘴里,嘴唇又被针线缝合在一起,让他的脑袋看上去像一个沙包一般。

警察来找过我们,得知张丰鑫曾在同学会上说过许伟才的坏话,而他死后牙齿被敲掉,嘴唇又被针线缝上,似乎意味着让他闭嘴封口的意思,所以把许伟才当做了头号嫌疑人。不过,许伟才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张丰鑫死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牙医诊所里给病人补牙,那天生意特别好,他足足忙到午夜才结束工作。诊所里的病人、护士都能替他证明。

警方一直都没能破获这个案子,只好当做悬案挂在一边。而我们这帮同学则以其他方式纪念他。昨天同学会聚餐时,我们为张丰鑫摆了一副空碗筷,还拍下视频刻好光盘,委托我第二天到坟边烧给他。

上坟的过程乏善可陈,我简简单单焚烧了纸钱和那张记录同学会的光盘之后,便匆匆下了公墓坟山。在山下等待公交车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公交车站附近的一处农贸市场里传来一阵喧哗声,我瞥了一眼,似乎是有个江湖游医正在贩卖来历不明的药丸。

但就在我朝农贸市场瞥那一眼的时候,竟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许伟才。

许伟才穿着一件面料精致的淡黄色休闲西装,这令他在这城乡结合处的农贸市场里格外显眼。虽然他侧对着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买药的游医,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见到他后,我不由得一愣。这家伙到公墓坟山下的农贸市场来干什么?今天郑辉那小子说不定会去他的牙医诊所看牙齿,这岂不是会扑个空?

我向许伟才走了过去,才走了几步,就听到人群里那个江湖游医大声吆喝着:"这就是牙虫!牙齿坏了,都是这种小虫子在作祟"我立刻望向那个游医,只见他拈着一柄镊子,镊子上有一条正在蠕动的白色虫子,那虫子有着三角形的脑袋,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异常恶心。在那牙医身旁,坐着一位张大了嘴的老头,镊子上的那条虫,看上去似乎是从那个老头嘴里拈出来的一般。

而在牙医脚下,还摆了一张写有中英文对照的纸片。我瞄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那张纸片,竟然写的是香港爱德华牙科学院的毕业证。

现在的江湖骗子,真是越来越专业了。如我这般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知道牙齿里肯定不可能长出白白胖胖的恶心虫子,这肯定是江湖游医利用障眼法搞的鬼。江湖游医,其实是个与魔术师差不多的职业,而且更擅长近景魔术的表演。

江湖游医自然不可能毕业自香港的牙科学院,我想,就连香港是不是有这么一家爱德华牙科学院,都得打上一个重重的问号。

不过,许伟才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游医手中的镊子,似乎正陷入沉思,达到了相当高的专注度。当我的手拍到他的肩膀上时,他显然吓了一跳,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见到是我后,他惊讶地讪笑了一声。我问他到这儿来干什么,他答道,他来公墓给张丰鑫上坟,毕竟同学一场,而且他和张丰鑫除了是中学同学之外,还一起共度了四年大学时光,虽然那四年大学时光并非多么美好。

而我这时也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一捧艳丽的鲜花,果然是来上坟的。

我给许伟才说,或许郑辉今天会到他的牙医诊所看牙齿,他笑了笑,说:"没事,诊所里还有其他医生,就算我不在,他拿出优惠卡,也能打七折的。"

说完后,我们又寒暄几句,他便上了公墓坟山,去为张丰鑫上坟,而我则乘上了一班回城的公交车。

坐在车上,我忽然想到,许伟才穿一件淡黄色休闲西装,还拎一捧艳丽的鲜花来上坟,这也太不搭调了吧?不管怎么,也应该换套素色的衣服,再换一捧素色的菊花才对呀。

难道,他的本意并不是来上坟的?

那他到公墓来干什么呢?总不会是来看一个耍把戏行骗的江湖游医吧?

我的脑海里,蓦地划过一道闪电。莫非,许伟才是针对我,才来到了公墓坟山?

可他又有什么理由针对我呢?而我这时才意识到,说不定是昨天凌晨三点阿乙打来的那个电话,被许伟才听到了?随后他又偷看了阿乙的通话记录,看到这个电话是打给我的,于是担心我和阿乙有所纠葛,所以跟踪了我?

嘁,真是个没安全感的男人。

我觉得有必要通知一下阿乙,让她平时多做点提防。这次电话是打给我的,倒也罢了,我最多不过是嘴上讨点便宜而已。万一她有时候要给其他相好的男人打电话,被许伟才听到了那才麻烦。别忘了,许伟才有精神病史,说不定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呢。

可是,阿乙的电话打过去,却根本没人接听,大概她正在忙吧。在昨天的电话里,我竟忘记了问她现在在哪儿工作。

公交车到了城区终点站,我下了车,装作无意般朝后望了望,然后我看到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不远的地方。我记得,那辆车就是许伟才的。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他在跟踪我呢。

就在我装作无意般朝后望的时候,几个在人行道上打闹的顽童从我身边经过,其中一个小孩埋着头乱跑乱跳,脑袋竟然正好撞在了我的下巴上。一阵剧痛传来,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但那小孩却恍若无事一般,自顾自继续向前跑,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我用手捂住嘴,片刻之后移开手,竟发现手心全是血。

糟糕,我的下门牙被这个顽童撞松了,还流了不少血,倒霉!

我又望了望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银灰色轿车,心想:"好吧,就让你跟踪我,一直跟到你自己的牙医诊所去吧。那张七折优惠卡,现在派得上用场了。"

我后来还是没去许伟才的牙医诊所,因为走到半路的时候,牙忽然不疼了,而且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松动了。口腔里的事儿就是那么神秘,谁知道牙齿什么时候会疼,什么时候会不疼。既然不疼了,我就没必要再张开嘴让许伟才拿电钻给我钻一下,万一他下手狠一点公报私仇,说不定连我的好牙都没法再继续好下去了。

而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在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阿乙打来的。她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后,便给我回了过来。

本来我只想提醒一下她,打电话的时候要小心,但一想到正跟踪着我的许伟才,我就觉得心里怒气冲冲的,于是便和阿乙多聊了一会儿。说实话我早就对阿乙没什么兴趣了,但不知为什么,在通话里我却妙语连珠,说话也挺露骨的。我们甚至还约好,找个许伟才特别忙的时候,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最好就是那家楼上有钟点房的咖啡馆。

挂断电话,我又有点后悔,不该和这个以前抛弃过我的女人聊这么多。但感情有时候就像壁虎的尾巴,断了,有一天又会不知不觉长起来。虽说这样做多多少少有点对不起许伟才,但一想到他今天居然跟踪我,我也就觉得没什么对不起他的了。

走到我住的小区外,我又朝后望了望,却没见着那辆银灰色的轿车。

正要进小区,我的手机又响了,这次竟然是许伟才那家伙打来的。

"如书,你刚才在和阿乙通电话?我警告你,离她远点!不然我会杀了你,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还抱着你的骨头睡觉!"

许伟才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最后,他又说了一句:"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小区了。"

我这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原来他还在跟踪我。

当天夜里,有两个警察来到我家里,向我通报了郑辉的死讯。

郑辉的尸体被人扔在城乡结合部的一座废弃旱桥下,那里平时很少有人路过,如果不是一个流浪汉想找个遮风雨的地方睡觉,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的尸体。郑辉身上,起码有上百处伤口,全是被利刃捅出来的。每处伤口都不太深,显然是最后一刀才结束了他的生命。更让人怵目惊心的是,他满嘴的牙齿都被榔头敲了下来,嘴唇也被针线缝在了一起。

警察也是从郑辉的手机里,查到他最后拨出的一个电话是昨天夜里打给我的,所以才找到我了解案情。我告诉他们,郑辉大概今天会去许伟才的牙医诊所看牙齿,那儿应该是他最后出没的地点吧。不过,许伟才应该不是杀人凶手,因为郑辉被杀的时候,他正跟踪我呢,没机会分身去杀害郑辉。

警察问了许伟才的牙医诊所地址后,便走了。而我那天没睡好,老是梦见郑辉在我耳边指着一团暗白色的光影说,"我靠,怎么看上去像女鬼一样?""我靠,怎么看上去像女鬼一样?""我靠,怎么看上去像女鬼一样"……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天一大早,我的半张脸都肿了起来,那颗下门牙摇摇欲坠却又血肉相连,钻心般的疼痛一阵一阵,如浪潮一般,一波还未停歇,一波又来侵袭。

我从药柜里翻出一粒甲硝唑含在嘴里,然后下楼打了一辆车,径直去了许伟才的牙医诊所。这一次,必须用掉那张七折优惠卡了。

到了诊所门前,我却没急着进去,因为在我之前,已经有两个警察走进了诊所大门,就是昨天来找我了解案情的那两位警察。直到他们结束问询离开之后,我才捂着半张脸走进了诊所。

许伟才正在诊疗室里擦拭着一具完整的骨骼标本,头盖骨被他擦得熠熠发亮,他瞟了我一眼,一言不发,继续擦拭着。

我故作轻松地坐下,对他说:"伟才,你一个牙医,弄个颅骨标本摆在诊疗室里就行了,干嘛要摆一具完整的骨骼标本?"

许伟才冷冷答道:"因为我喜欢。我还喜欢把活人杀死,扒皮拆骨,搂着骨头睡觉。"他上上下下地梭巡着我,似乎把我当做了即将被扒皮拆骨的活体对象一般。

我只好说:"别开玩笑了,我牙疼,帮我看看。"

但他却依然冷冷地说:"不行,如书,我这里不欢迎你"

"为什么?!就因为我和阿乙打过电话?"我捂着脸气急败坏地说。

"不,不是这个原因。我昨天给你说过,让你离阿乙远一点,可你却依然跑到我这里来……"

"离她远一点,和我到你这儿来看牙齿,有什么矛盾之处吗?"我不解地问。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阿乙也是诊所里的牙医,我不在诊所的时候,全靠她在这儿支撑"许伟才朝我咆哮了起来。

"我……我真不知道……"天哪,阿乙居然是许伟才这儿的牙医,真是令我大跌眼镜。如果我没记错,三年前阿乙是一家小公司里的前台文员,以前也没听说她读过医学院呀!

我只好嗫嚅着问:"那你随便给我开点药,只要让我牙齿不疼就行了。"

许伟才却叹了口气,说:"如书,其实我刚才只是发泄一下罢了。我是牙医,岂能见死不救呢?医者父母心啊,你坐到诊疗椅上来吧。"

我靠,他这句话真是暗藏玄机,什么"见死不救"?牙疼能要命吗?咒我?什么"医者父母心"?还想多占我一次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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