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春天却迟迟不肯拉开帷幕。
连乔一直有种活在被窥探中的错觉。藏在暗处的眼睛，时时刻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感觉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很多时候，连乔都要用力呼吸才能压下那种呼之欲出的怪异感。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当是神经太过敏感的缘故，渐渐的，便发觉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那天，连乔去市场采购衣料。有玻璃店的员工抬着巨幅的玻璃迎面走来，闪身让路时，连乔自镜中看见了那个举着相机鬼鬼祟祟的家伙。当做无事一般继续采买，离开时却没有沿着原路返回，而是转了身便钻进了市场旁的小胡同。绕来绕去的，最后进了一条死胡同中。
连乔便笑，身手灵活地攀上了一人高的围墙。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那个相机男人就悄悄走了进来。大约没有料到会是一条死胡同，人微微怔住，片刻之后，却又似被蜜蜂蛰到一般跳将起来转身便跑。连乔哪里肯平白放过？纵身跃下墙头便稳稳挡在了那人身前。
“跑什么？”连乔眯眼微微笑，指节捏得劈啪作响。“就这么怕被我瞧见？”
“呵呵，小姐，这是个误会。”中年男人笑得很勉强。“对不起，我还有事。”
“谁派你来的？”连乔开始活动颈椎。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条件反射抱紧了相机，一脸的紧张。“我要遵守职业道德！”
很好。职业道德。连乔大大微笑起来。下一刻，凌厉的拳不遗余力地挥出去，擦着男人的脸颊击中墙壁，一声闷响过后，白色墙皮脱落许多，露出了灰白的底色。
“下一拳我不会再偏了。”连乔眯眼笑。
男人腿一软，居然当场就跌坐地上。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死鸭子嘴硬。
连乔叹气，头狠狠痛了起来。
“庄昭唯只是让你监视我？没有别的要求？”
“没有。”男人忙不迭摇头，摇了半晌，突兀反应过来，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啊，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回去告诉他，停止这种无聊的举动。我们什么都不是。或者，你选择让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连乔一字一句道。
大约是恐吓起了作用，亦或者是无聊举动被发觉后羞愧难捱，无论如何，自那日之后，恼人的监视已经消失不见。而就在这监视事件不久后，连乔遇到个怪人。
那时已经重新回到天桥下摆摊了。暮冬初春时节，正是咋暖还寒的时候。没有做衣服，而是手织了些围巾披肩之类的叫卖，生意不温不火的，勉强还说得过去。就在快要收摊的时候，来了个古怪的男人。
修长的身形，面容精致。穿一件英伦味十足的珍珠灰中款风衣，黑框的方镜很好的掩饰了他满身的嚣张气焰。从Benz上款款而来时，连乔以为不过是个临时抛锚的富家子弟。
及至那人站在摊前开了口，连乔不着痕迹地扫了那人一眼，马上推翻了之前的臆想。商界里待太久的人，身上都脱不开一身精明与强势的气息。穿得再文艺，可惜了，骨子里的城府还是慢慢渗出了些影踪。只是难得，会瞧见如此低调的男人。
“听朋友说，天桥下有个女人叫卖自己做的衣服，款式独特。说的，应该便是你吧？”男人微微笑，丹凤眼里有流光。“如果方便，明天上午九时整，我们换个地方详谈，如何？”
随着话来的，还有一张散发着隐约木香的精致名片。接过名片粗粗扫一眼，连乔抬头微笑。
“对不起，我没有做衣服。”
“无论如何，期待你的到来。”
男人扬长而去。
连乔耸肩，转了身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自然，隔日也没有去到约定地点见那个男人。而在Z城某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物中，坐在顶层办公室中的Benz男，甚是无聊的拨通了电话。
“你的那个朋友，并没有买账呢。”男人耸肩。“机会已经给过她了，是她自动放弃。”
“你少来！谁不知道你对待女人的风格？有价值的先经过你的床。她不是傻子。”电话里，嗓音极度的不屑。
“这次可真是冤枉我。”男人笑出声来。“我只是给她提供一个工作机会，是她拒绝，我总不能强硬着把人拉了来。更何况，你的女人，我没兴趣抢。”
电话彼端传来清晰的咆哮。男人甚是好笑地将电话举远了些，等到那边吼完了这才收了嬉笑正色起来。
“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再给她一次机会。不过，我是个商人，没有实际的利益我是不会接受的。现在，我只能提供一个机会，如果她不能胜任，那很抱歉，我会让她离开。”
“放心，我不会看错。”那边难得郑重一次。“你该庆幸，我送了一座宝库给你。”
“但愿。”
晚上，男人再度到了天桥下。
“早上为什么没有过来？”摆好标准微笑姿态。
“我睡过头。”连乔耸肩。
男人错愕。
“这就是你拒绝别人的方式？”
“是事实。”
当然是事实。无论是夜里七点钟睡下亦或者早上十点钟睡下，正午十二点差一刻睁开眼睛已经成了连乔根深蒂固的陋习。
更何况，潜意识里，连乔也没想跟Benz男有什么瓜葛。
“你还真是。”男人失笑，第二次举了名片来到连乔面前。
与第一张不同，这次的名片是纯粹公式化的样板，没了撩人的香氛，也没有暧昧。当然，比第一张多出来的是男人的真实身份。
“DR。？”连乔疑惑着抬头。
“如你所见。”男人笑着伸手手来。“Mcqueen，很高兴见到你。”
气氛良好的咖啡馆，咖啡也浓郁。第一次喝到那种叫做蓝山的苦涩东西，感觉实在奇妙。等男人的讲话告一段路时，连乔发觉自己爱上了这种奢侈品。
“关于酬劳的问题，连小姐还有异议吗？”Mcqueen十指交叉放在双膝上，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标准笑容。
“我还是个学生。”连乔放下杯来。“并且，没有你想的那么棒。”
“不要急着下结论。合适与否，是要顾客来评断。也并非现在就要求你到公司。春装的发布会你是赶不上了，但是，三个月后的夏装发布会上，我希望你的作品可以入围。两件，或者以上，便是你合格的证明。如果你通过了，DR。的大门会为你敞开。”
“我会考虑的。”连乔静静道。
“能够到DR。工作，即便不是作为设计师，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于公于私，我希望你郑重考虑。”McQueen收了笑意站起身来。“如果你感觉合适，随时打电话给我。”
意料之中，那通电话终究没有响起。第三次驱车到天桥下，Mcqueen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选择坐在车中静观那个瘦削女人的一举一动。只用一根绳子搭起的简陋摊铺，女人靠着树干坐定，不似其余商贩的高声叫卖，只是安静地等待，颇有些守株待兔的感觉。有人来了，也不会多言，只等那人感觉合适时报出衣物的价格，成交，或者失败，仅此而已。
Mcqueen调整了下坐姿，甚是惬意地靠上座椅。手边是厚厚一叠照片，无一不是女人的身形，当然，也不会缺乏女人在天桥下摆摊的身影。刚刚收到有关女人的一切资料时，Mcqueen多少还是有些惊讶。能叫自己的堂弟动了如此多心机的女人，既不曾有天姿国色，也不见天赋异常，到底是哪点抓牢了堂弟的心，实在是好奇。而一想起自己那个别扭的小堂弟，Mcqueen不觉又微微笑了起来。一通电话打过去，先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怎么了？”标准的不耐嗓音传了来。
“你的小野猫，很棘手呢。”Mcqueen笑着扯开了领带，视线却是不由自主地瞥向车窗外。“送上门的机会，她拒绝了。”
良久的沉默。等那边再度有声音传来时，震耳的音乐已经消失不见。
“她拒绝？”
“对。我已经表明了身份，她却依旧选择拒绝。亲爱的堂弟，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了，这次怨不得我。”
“那个该死的女人！”无法抑制的咆哮。
“这种女人，满街都是。基于做哥哥的立场，我还是劝你一句，没必要将心思耗费在一个不懂分寸的女人身上。”Mcqueen摇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
“哦？”Mcqueen倒是来了兴致。“我该知道什么？”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她抓进公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嘴里说着不知分寸无可救药，心里早就生了好奇，只恨不得撕开那人的面具瞧瞧骨子里是什么做的！给我记住，我要她进公司，不是上你的床！”标准的咆哮。
“给我个理由。一心扶持她还不许我透露分毫，嘴里却说着不屑的话。不是因为爱她，那是因为什么？”Mcqueen挑眉。
“没有人拉她一把，她骨子里的卑微就会把自己毁掉。”那边多了些疲惫。
“公司里多一个吃闲饭的也不是不可。不过，我要你拿出点诚意来。”Mcqueen唇角一勾，心里便多了些志在必得的窃喜。
“该死的……”
又是叠串的清晰咒骂。Mcqueen一脸惬意地把手机举远了些，等里面的叫骂声低了这才拿回耳边，人笑得更灿烂了。
“反正那会老爷子也要摆宴庆生，祝寿相亲两不误，何乐而不为？亲爱的堂弟，我很期待你的订婚酒宴呢。”
“庄昭和，算你狠。我会回去，不过，你最好祈祷上天让那个该死的女人生得漂亮些，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打碎你这个龟公的鼻梁！”
Mcqueen笑着挂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