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上前两步,唇边扯出一丝冷笑:“季以梦告诉我,她被你绑架后用来做实验活体测试能量,我就雇人去调查。一开始什么都查不到,后来由星石联想到美郁,便叫人去了一趟十八年前你们住的地方,这才有了突破口。还记得美郁吗?那个深深地爱着你,却被你害得失去性命的外星女子。”
“美郁!”
听到这个名字,美勒和李奥利有点儿失控。
爸爸对美勒说:“没错,就是你的姐姐。她被追捕的人所伤,耗尽力气生下孩子后,就……”
“她被他……”
“小心!”瞧见李奥利在美勒分心的瞬间,扛起门板朝她丢过去,爸爸紧急提醒。
美勒立刻回身,险险地接住飞驰而来的门板。那么重,又是被用力丢过来的,那冲击力震得她后退了三步。也就这三步,她远离了力量转换器。
美勒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但已经迟了。李奥利挟持昏迷的盏勒,单手扣住他的喉咙道:“让开!让我出去,不然我就杀了他。”
“杨千利,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你这样是行不通的……”
“住口,住口!你这季家的掌舵人没吃过人间的苦,根本没资格来说我。”李奥利双目赤红,大声呵斥,叫嚣间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盏勒一阵咳嗽,没想到刚醒又被他一把打晕。
“你现在的生活也不错,为什么对金钱和力量这么执着,你甚至……甚至……”爸爸睨了一眼被反绑的千顺,最后鼓起勇气说,“你还有一个女儿,你不想和她一起快乐地过完下半辈子吗?”
听到“女儿”两字,李奥利双目微微瞪大,然后缓缓地望向千顺。千顺是她的女儿?可能吗?
不止他不信,千顺也不信。
只是爸爸那么地肯定,甚至说她是美郁的女儿。
她是外星人的女儿?可能吗?脑海里一片空白,千顺只听到李奥利大叫:“不可能!美郁从来没说过她怀孕了。”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能力尽失,丢掉性命?”说起往事,爸爸愤怒地指责李奥利,“那是因为她有了孩子,在怀孕期间就会变成寻常人。而你呢,竟趁机想要把她关起来研究,你……你对得起她吗?”
“我……”李奥利脸色灰败,“我真的不知道,负责抓她的人也没说过她大着肚子。”那些人说美郁厉害,伤了他们很多弟兄,还说她扬言要报复,因此原本谈好的价格要再加一成,不然就撒手不管。他心惊胆战地答应,直到美郁死了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看来,他是被骗了。
李奥利呆呆地望向千顺,试图解释清楚,但接触到千顺充满怨恨的目光,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在相处的十年时间里,千顺从未如此冰冷地瞪过他。意识到这一点,李奥利的脑子像被炸过一样。
某句话突然跳了出来,在心头盘桓不去。
——哎,如果我们有了孩子,那会怎样?
那个美丽的女子这样笑着问他,只是当时他被自己的发现所震惊:妻子竟然是个外星人,是个外星人!
所以,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她脸上那母性的笑容,以及经常抚着肚子的小动作。
然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很爱他的妻子,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
后悔吗?
他忍不住这样问自己。
于是,他犹豫了,扣着盏勒喉咙的手不由自主地松懈了几分。
就在这一刻,爸爸也感觉到了他的软化,正想再次游说,突然,警鸣大响,由远及近。
有人走进来报告,因为附近居民听到响声报警,现在警察正要到这里查看。
见警察来了,李奥利神情一变,语气再度强硬起来。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不想在牢里度过余生!想到这里,扣住盏勒的力度猛地加大,他冲着美勒喊:“你走到千顺那边去!”
那不等于是把路让开了?美勒的拳头越捏越紧。
李奥利大吼:“快点儿!你不想救盏勒了吗?”
“大叔,冷静点儿,别伤害盏勒。”千顺艰难地站起来,可惜又摔倒在地,她反复捏动手腕想挣脱绳索,弄得手腕青淤了一大片。
美勒迫于压力,最终松开了拳,走到千顺身后。这样,李奥利凭着手上的人质,一路威胁着退出房子,跳上自己的车,逃走了。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路边的广告牌“咻咻”地往后倒退,被解救出来的千顺坐在后座,频频探出车窗看情况。
这是很危险的动作,但此刻,她什么都顾不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前边不远处狂奔的车子上。
那车,正由李奥利驾驶,里面还有昏迷不醒的盏勒。
“爸爸,再开快点儿。”千顺催促道。
“已经是最高时速了,放心,他的车子破旧,我们很快就能追上。”
“哎,要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太惹眼,我就直接跑过去,踹爆他的车轮了。”美勒的手按在腿上,不停地轻敲,显而易见,她也十分焦急。
又疾驰了十几分钟,两辆车的差距开始缩小,到了二十分钟的时候,差不多是并排了。李奥利见他们追上来,就把车开得扭来扭去,还故意撞他们。
好在爸爸的车技不错,及时避开。其实,单就性能而言,爸爸的车好太多了,主要是顾及大家的安全,不敢撞向李奥利的车。
李奥利恰是看准这点,放肆而为。
又是一次花火四溅的碰撞之后,爸爸不得已反击,主动撞向李奥利。
李奥利的车子剧烈地晃了一下,被逼到了高速公路的边上,车身与栅杆相碰,发出“吱吱”的声响。速度也慢了点儿,燃油开始告急。
“大叔,停下吧,现在还来得及。”千顺探头大喊。不料车子一晃,她的头狠狠地撞到车窗上,痛得泪光隐隐。
爸爸叫道:“千顺,小心。”
李奥利张嘴:“千……”蓦地又僵住。
这种你死我活的局面,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关心她?以后,甚至这辈子,他都没资格了。想到这点,李奥利的心变得无比烦躁,逃走的念头更加强烈。
不想让千顺看到他狠毒的样子,不想看到千顺失望或冰冷或像现在这样哀伤的目光,不想,一点儿都不想!
李奥利咬紧牙关,干脆关了车窗,然后脚下狠踩油门。
车子“呼”的一下急冲向前。前面就是下坡路了,再过几百米就会下高速公路,驶上城市的主干线。突然加速和下坡使车子有点儿飘,倒在座位上的盏勒身子一歪,缓缓地向下滑,李奥利腾出一只手想把他扯回座位上。也就在这一瞬间,事故发生了。
城市主干线上,一辆装满了水果的车子忽然向右拐,也许是看到这边的道路车子较少,比较畅通,就改道走吧,根本没想到李奥利的车会疯狂地冲下来。等到发现时,卡车已经有一半转入了这边的路面。
那边,李奥利安顿好盏勒,往前方一看,傻了。他想打转方向盘绕开,但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地上还有残雪,加之刹车突然失灵,车子径直撞到卡车上,再被巨大的冲力改变方向,歪歪扭扭地冲向路边的树木。
车子碾断几棵小树后余劲儿仍然很足,直到轰然撞在大树上,才停下来。车前盖冒出一阵浓烟,有火苗熊熊燃烧。
李奥利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抹了一把脸,发现额上流下的不是汗,而是血,缓缓地,落到眼里,淹没一切。车门被挤歪了,他使出浑身力气推开,想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腿不听使唤。
疼痛迟来五秒,却在刹那间席卷全身。但这还不算什么,前盖爆炸了,碎块溅得玻璃破裂,如刀子般地插在他身上。
反倒是林盏勒因为一直都倒在座位上,侥幸避过。不过他的头在车子撞上树的瞬间也磕到车子上,流血不止。
“让我逃出去。”
“让我逃出去!”
李奥利叫了好几下,言灵没有出现。或许是他有伤在身,力量流失,所以无法使用超能力,又或许正如美勒所说,过度地吸收能量会招来杀身之祸。
情况似乎很严重,大火开始蔓延,车里弥漫着呛鼻的汽油味。李奥利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一旦再发生爆炸,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呵呵,不存在就不存在吧,有个人陪也不错。他苦笑一声,望向林盏勒。
突然——
“大叔!盏勒!”千顺凄厉的叫声传进他的耳朵。李奥利身心一震,莫名想哭。
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孤儿的时候,他曾发誓以后绝不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孤儿,因为那意味着会被人欺负,陷入无边无尽的苦难之中。他就是这样长大的,隐忍一切的不公平,面对有钱人家孩子的嘲笑和戏弄。
那些人喊他什么了?
乞丐、穷酸、没人要的、脏东西。
所以他发誓要好好地活下去,要有权有势有钱,再狠狠地报复那些瞧不起他的人。
只是他错了,错了……
这样的贪念使他失去了最爱他的人,还差点儿害了千顺——在她六岁的时候,他收买混混去抢星石,差点儿害千顺葬身于车祸之中。
也许是报应吧,现在轮到他遭遇车祸了。
这世界,果然是坏人都没有好结果呢!
李奥利笑了,泪水却不停地流。他抹了把泪水,模糊的眼突然有了片刻的清明。
“对不起,千顺。”他颤抖着伸出手,把盏勒拖过来。
车门仍然开着,有风吹进来。空气中躁动着不安的气流,仿佛是不祥的前兆。他睨了眼车后镜,想最后看一眼千顺,无奈她不在可视的范围内,反倒是看到了美勒在急速靠近中。
“再见,千顺。”他低声呢喃,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笑,然后揪住盏勒的手臂,使出最后的力气,一推……
“砰——”
“轰轰轰——”
爆炸声中,火焰吞没了整辆车子。
“不!”千顺挣脱爸爸的手,跑向事故现场。远远地,她就看到爆炸所产生的各种碎片飞溅在林木间,有的还带着火苗,飘然落下。
没见人的踪影,难道他们都在车上?
千顺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脚发软。爸爸追上来,紧紧地搂住她:“千顺,太危险了,别靠近。”
“可是,可是大叔、盏勒和美勒都在那里啊!”美勒说要去救盏勒,就径直冲进去了,要是被爆炸波及,岂不是……
“他们会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到嘴的话忽地哽在喉咙里,泪水模糊中,她看到有人从火光中冲出来了。
是谁?
“唉,真是要疯了。我新做的发型啊!”扛着盏勒跑出来的美勒甩甩头,便“唰唰”地落下一片灰尘。她半眯着眼,脸上黑漆漆的,额前的刘海儿也被烧了一大截,样子狼狈不堪。
千顺揉揉眼,确定看到的不是幻影,便忍不住扑上去,揪住美勒的衣袖哭得稀里哗啦。
“呜呜呜,我被你吓到了啦,我还以为……以为……”
“笨蛋。”有人伸手弹了一下千顺的额头,小声嘀咕。
千顺扬起脸,刚巧与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对上:“盏勒,你醒了?啊!你的头受伤了!”一边惊喜不已,一边又惊吓不已,此刻,千顺的心里五味杂陈。
“放心,没事。”盏勒刚想装一下英雄,美勒不干了,卸货似的把他丢下,他反应奇快地手脚并用,总算没摔个“狗吃屎”,“哎,你体贴点儿行吗?我可是伤者。”
美勒露出鄙夷的神情:“是啊,从头晕到尾的伤者。”
“……”
看着两人还有劲儿抬杠,千顺终于放心了。只是……还有一个人没能从爆炸中逃出来。
千顺望向熊熊燃烧的车子,心里一阵揪痛。尽管李奥利做错了,但与之相处的十年时间里,他给过她许多的温暖。
“再见,爸爸。”千顺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