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
觥筹交错，嘈杂又喧闹的音乐。
身旁人来来回回，谢屿阳趴在吧台上数着自己喝掉的酒瓶，神智已经开始昏沉。
数月之前，他的世界陷入疯狂。
数月之后，世界归于平静，可他再也平静不下来。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明明已经试着接受。
可是在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心疼到呼吸都不能平稳。
梁音是在谢屿阳已经陷入昏睡的时候找到他的。
自从有了纪溯的消息之后，他就一直混迹各个酒吧，大概已经是常客。
所以很容易就能在酒吧的吧台之上找到他，通常梁音找到他的时候他都是已经醉倒过去，很少有几次还醒着，拿着酒瓶，任凭梁音怎么拉也拉不住，到最后只能去抢他的酒瓶，抢着抢着谢屿阳就开始哭。
虽然梁音一直觉得男人哭会让人觉得特别软弱，特别没用。
只是看着眼前的人一边灌酒，一边开始流泪，然后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地闭着眼睛深呼吸。
她才觉得替他心疼。
到此，如果她再看不出谢屿阳对于纪溯的感情，那她一双眼睛就算白长了。
几次之后，梁音就再也不抢谢屿阳的酒瓶了。
总是任由他喝到睡着，然后将他从酒吧拖走，每次她的车都会被谢屿阳吐得一塌糊涂。
前不久收到纪溯的消息，说是打算这几天回来看看。
梁音就恨不得告诉她，你还是别回来了，回来了刺激他，再刺激下去，命都快没了。
纪溯失踪的时候，最激动的是谢屿阳。
因为那一晚是她陪着，可是醒来后纪溯已经不见了踪迹，她已经自责的要命，谢屿阳却仍旧发了疯一样的质问她，责备她，弄得她恨不得上去扇他两巴掌。
纪溯的父母虽然并没有责怪她，但她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失望。
所以那一段日子里，谢屿阳发疯，她也消沉。
纪溯的伤还没有恢复，所以再也不再顾忌什么研究所之类，当时报案还是私家侦探全部都动用。
作为最后跟纪溯待在一起的梁音，也被请去各种录口供。
那段时间谢屿阳待得最久的地方是警局，跑得最多的是侦探所，整个人邋里邋遢，纪溯的父母都劝他不要这样，毕竟纪溯并不是他着急就能找到的。
那个时候的谢屿阳，梁音觉得他就差一点没有去科学院申请飞向月球了。
其实纪溯的种种迹象，确实令人怀疑她是否真的是离开了地球。
那段时间的飞船还是不明火球，出现地太频繁。
虽然内心怎样的不相信，却还是有去思考过那种可能。
谢屿阳的疯狂终止在纪溯终于跟他们取得联系的时候。
纪溯最先联系的是梁音。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自责内疚了太久，听到纪溯声音的同一时刻她就忍不住哭出来。不停地质问着纪溯去了哪里。
说她有多么多么恨她，恨她的不辞而别，恨她让他们为她担惊受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鬼使神差地问纪溯到底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地球，只知道纪溯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一个恩。
她甚至都没有太过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的神经已经绷得太紧而出现了反应迟钝。可是到最后她都没能惊讶起来，任由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听她说起在那里发生的一切，那样遥不可及，那样虚幻地好像还在午夜的梦里。
她问她，有没有打算告诉伯父伯母。
纪溯说没有想好。等那里的事情处理差不多，会回来一趟。暂时让她先稳住他们，告诉他们她很好。
然后给她发了很多很多的在普斯曼的照片，告诉她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看着还整天奔波在警局侦探所的谢屿阳，梁音没忍心，还是将纪溯的消息告诉了他。
梁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谢屿阳当时的表情。
就是好像突然什么都释然下来的那种神色，像雾雨阴霾了很久很久之后，刹那间看到阳光时候的表情。
冷静下来之后，谢屿阳对于她的话仍旧是有质疑。
梁音就将纪溯发给她的照片给谢屿阳看，因为发信的日期，谢屿阳到此相信。
照片里面有不少跟一个陌生男人的合照，纪溯联系她的时候，曾经跟她说起过，不久之后，她会与他结婚。
其实从照片的亲密程度来看，她也已经能够猜到大概。
她相信谢屿阳也看的明白，所以她没有做太多的解释。只是告诉他，这些天多多休息，他奔波太久。
只是在那之后，谢屿阳的确是没有再到处奔波，只是非但没能好好休息，他每天捧着酒瓶子醉倒在各个酒吧。跟她在想要忘记宁瀚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她没有这样疯狂。
纪溯结婚的时候，实况转播谢屿阳没有去看，后来梁音在一个广场上找到了他，满地的酒瓶，满地的呕吐物，而他，蜷缩在那里。
那个时候梁音简直恨不得踹他两脚。
不过到最后梁音还是没能踹成功，因为她慢慢走过去的时候，觉得就那样孤零零躺在广场中央的谢屿阳实在是太可怜了。
那一段时间谢父被气得不行，完全都不想再搭理他。
谢母心疼儿子，却又被谢父呵斥不要去管他。
梁音就只得充当跑腿的角色。
纪溯一直都没有回来。
她恐吓过谢屿阳，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一定要向纪溯控诉他的醉生梦死。谢屿阳才算能够消停一两天，然后在她放松戒备的时候，再次酩酊大醉。
梁音说，谢屿阳，你要是实在想她，就跟她通个电话吧。
谢屿阳没理她，仍旧抱着酒瓶子灌，然后吐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又开始哭。
他说。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能跟她走到老的是我，我们一起长大，我了解她比了解我自己还要清楚。
可我太不甘心了，地球人也就算了，她怎么能跟着个外星人就跑了呢。
梁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本来想要笑的，可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谢屿阳这是在语无伦次了，他连控诉的话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的这样幼稚，可又准确无误地说出他最心底的想法。
然后那天晚上她陪他喝到天亮。
就坐在她临时租住的房子台阶上，喝了吐，吐了喝，最后两个人都在台阶上不省人事。
第二天还是邻居把他们喊醒。
那段时候已经超出了梁音对梁父许诺离家的期限。
原本梁父答应她来照顾纪溯，而现在不但时间超了，纪溯失踪的事更是人尽皆知，甚至上了新闻。
梁父已经快要亲自来抓人。
梁音就向他父亲扯谎，说他看上了谢屿阳。
谢家与梁家也算有些往来，梁父琢磨琢磨，居然就消停了。
因为梁音曾经对谢屿阳说过纪溯会回来的大概期限，那段时间谢屿阳很克制，反正梁音在那段时间没看他沾过酒。
梁音一边庆幸着，一边又担忧。
却索性在这里找了一份工作，义正言辞地告诉梁父近期她不打算回去了。
正当谢屿阳掐算着纪溯回来的日子时，梁音收到了纪溯的消息。
说不能回来了，因为怀了孕，超光速空间跳跃太颠簸。
梁音虽然不能理解超光速空间跳跃是什么概念，但觉得跳跃这个词也实在不能适用在孕妇身上。
梁音有些害怕谢屿阳听到这个消息，但是觉得他也有必要知道，毕竟如果没有提前做心理准备，到时候看到人家直接抱了个大胖儿子回来，难免会激动地直接昏过去。
战战兢兢去找谢屿阳的时候，他整个人平静地可怕。
因为梁音充当了一段时间他醉汉的车夫之后，谢屿阳还是愿意向她说说话的。
而谢屿阳那天见到她的反应，完全跟个陌生人一样，梁音在他面前晃了几次，喊了几次，谢屿阳才抬起头有些冷淡地对她说。
我去Z市散散心。
“你已经知道了？”梁音惊恐着。
谢屿阳没有说话，她当是默认了。也没有阻止。
几个月之后，梁音收到了一封邮件。
是谢屿阳的邮件。
谢屿阳离开之后，他们就断掉了联系。
梁音怀着好奇点开，不知道谢屿阳在搞什么鬼。
谢屿阳说。
虽然比你慢了点，但总归我也算有归宿。
然后是一张女生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穿了一条白裙子，笑得天真无邪。
我们在Z市认识。
你别说她像你，我可没有按你的标准找女人。
不过好像仔细看的话，是有一点。一定是你长得太大众了。
嗯，笑的时候，眼角上翘的弧度最像了。
你总说是我姐姐，那你帮我琢磨琢磨，你觉得过得去的话，我就带回家了啊。
不过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邮件。
那算了，我就在外头多晃荡一阵子吧。
等你回来，好不好。
你一给我答复，我就回来，好不好。
其实再去了解一个人，摸索她的生活，猜测她的生活习惯，真的蛮累的。
这么说起来，她就一点都不像你了。
像你也不好，总是觉得我这个不对，那个不对，一定要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式生活才好。
可是啊，谢屿阳已经长大了啊。
你怎么还总是当我是个孩子？
我等了很多年。
想等我在你眼里变得不是个孩子的那天。
可是，原来我一直一直都等不到你啊。
好像说的很奇怪？你千万不要误会。
我一点一点都不喜欢你。从来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真的。
梁音看完最后一个字，沉默了半天，最后给他回了一封。
邮件简短，只有四个字。
你发错了。
很久很久，谢屿阳都没有回。
梁音甚至可以猜测到他发这封邮件时脸上的表情，还有心里乱七八糟到不知所云的活动。
这个笨蛋，这样明显的话，纪溯难道会不明白吗？
还是他认为，纪溯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所以心安理得地让这封信提前存进纪溯的邮箱，而他可以自欺欺人。
照片上女生笑着时的面容，真的像极了纪溯。
梁音再也没有去查看谢屿阳是否回信。
关掉电脑，她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哭了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