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村周围的几座小山春夏保持着地球该有的绿意，现在，山上的树木落光了叶子，如兽骨，如鱼刺，横七竖八戳向天空，再过去是癞皮头一样的一块空地，种着几洼菜，菜地上盖着白色的房子，层层叠叠，倒不失为一道风景。这里的菜，据说是专供富人街用的，啵啵曾悄悄地去看过，胡萝卜比碗还粗，白菜长出嫩绿的叶子，好多的品种，听说是按照老式方法种的，用有机肥，生长期长一些，但是营养也丰富一些。啵啵在“中日技术合作开发燃油有限公司”的时候，看过人们种的蔬菜，就跟吹气球一样疯长，土豆，短短的两个月，可以长到四五斤一个，翻开薄薄的一层土，里面满是土豆，一个挨一个，没有空隙。据说，那种蔬菜中激素多，吃了不好，但是拿到集市上，抢手。
野狗不管这些，只要找得到吃食就行。啵啵上次逮到一只兔子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除狗以外用四只脚走路的野物。他们望风而逃了？或是躲到地下去了？或者那是最后一只了？或者是老天爷有意相帮，从哪里摄来的？不得而知。啵啵想狩猎，可是无猎物可狩。
野狗们要保持住在富人街的美好日子，只好捉了几只下水道里跑出来的老鼠献给金毛狗。他们中的多数在老领导的带领下，不愿脱离富人街富裕的生活环境，还是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活动。
啵啵先娶了九小姐，接着受不住六小姐的诱惑，也一并娶了。野外环境虽然艰苦，倒也幸福逍遥。
一天晚上，九小姐半夜醒来，见啵啵露出人的面孔，吃了一惊。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摸摸啵啵的屁股，尾巴还在，身上还是狗毛。怎么会露出人的脸呢？九小姐把自己的嘴巴贴在啵啵的嘴唇上，闭着眼亲热他，亲热了一回，再次端详啵啵的面容，呜汪，果然是自己眼花，不是狗脸是什么！啵啵醒来，九小姐把她的错觉讲给啵啵听，啵啵不置可否地说，“夜长梦多，也许，我上辈子是人。”六小姐听了，笑得前仰后合，说，如果啵啵真是人的话，你跟他就可以生个杂种儿子，长着人的脑袋，狗的身子。
“你为什么不说是狗的脑袋，人的身子呢？”九小姐不会为玩笑伤和气，索性顺着说下去。
“人的脑袋聪明，哪里像我们狗头。”
“狗头聪明啊，大狈先生不是说，我们是狈的子孙吗？”
“听他胡说。”
“也不是。”九小姐认真地说，“我听人说，狈的祖先其实就是野狗，为了对付人，往往跟狼合作，并不是真正有什么狈。”
“六姐我早知道了，狈就是汉奸，就是贼。”
两个叽叽咕咕，啵啵枕着土堆想心思。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书生，到京城去参加应聘考试，不想死在了路上。你想啊，八千人争一个岗位，那应该是一个多么销魂的岗位，书生竟然没能一搏就死了，心里怨啊。本来呢，也没做多大的指望，但是死得不明不白，心有不甘，魂魄一路飘荡，飘进了一个黑乎乎的胡同，胡同只有进口，没有出口，四周铁桶一般，怎么也走不过去，就如乘坐宇宙飞船一般，悬浮在里面。不知怎么一来，里面生出一只猛虎，又把书生赶了出来，见了自己，就躲进了自己的躯壳里。“以后，我只好跟着你了。”书生在他体内说。现在，啵啵感到自己的思想完全就是人的，每一个毛孔里都飘出了书生气味。知识分子的思想和狗的躯体结合在一起，使他的灵敏度大大提高，他的眼睛前所未有地明亮，能看透四周所有的东西，同时，也对两位小姐多少生出了些要疏远的心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