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呆呆地转过头来，不解地又戒备地皱眉看她，就好像……她王晓琳是一个随便搭话的人贩子一样。真心不想骂脏话，可是尼玛小姐！你看起来已经20多岁了，真心是个成年人好嘛，谁能拐带走你啊，而且她又不是什么怪叔叔，谁会对甜美的女人感兴趣啊！真是好心没好报，走了走了！
生了一肚子气，王晓琳踩着重重的步子直接走人。
远远的，一个年岁不小的阿姨从停车场蹬蹬蹬蹬地往大厦这边跑，嘴里不停嚷嚷，“小姐，你不要一个人先溜走啊，会走丢的！先生马上就下楼来了。”
……哦。难怪那么难搞的样子，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所以，那家伙能有今天坐在总监位置上发号施令的权利，是因为……吃软饭么？嗤……
他……果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男人。
她那句话果然没有说错。
好好地待在她回忆里不好么？干嘛要出现破坏她心中的形象。
回忆的延续，果然都是狗屎。
她也是时候长大，彻底搁下一直走不出来的情结了。
红绿灯闪过，她走过马路，站在另一端回过头去看向大厦入口。
西装笔挺的男人从电梯匆匆地赶下来迎接自己的大小姐，领带没系，领口乱开。在看到大小姐安然无恙的那一瞬间，似乎如释重负地放松了双肩，又故意生气地皱起眉头，抬手……下一个动作，逼出的是她王晓琳的眼泪。
他，揉了揉大小姐那把漂亮的长直发，温柔的，疼爱的，宠溺的。
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责备的话，可是听在情人耳里，应该满是关心吧。
蹲在地上的女人嬉笑着扑进他怀里，他顺势低首吻了吻她的额头。
嗯。
看到这里就够了。
真的够了。
有些再见真的不如不见。
这样，至少在回忆里，他还算是她一个人的。而现在，她连回忆里的他都要出清让人了。
从她心里滚出去吧，林祈威。
彻彻底底的。
第二天下班后。
“你要转调部门？”林祈威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分不出有什么情绪。
王晓琳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她办公桌前的男人，转而低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我觉得你有必要跟我解释一句。”
“因为你是我上司？”她凉笑。
他摇头，开口，“因为我要追你。”她尴尬地四下看去，好在今天周末，大家走得都挺早，只有她在收拾交接的文件所以才迟了些下班，确定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她平平地开口，“好吧。就是因为你说的理由。”
“所以，你是拒绝我？”
“absolutely。”
“不准给我撂英文！”他突然一改之前温软的态度，大声呵斥她。
她被他忽沉的态度吓一跳，眨眨眼，想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被他吼得矮一截，挺直了腰杆，她保持腔调，“用中文说也一样，完全正确。我拒绝。”
“……理由呢？”你有女朋友，你有大小姐女朋友，你对她很好，你爱她……这些都不是理由。至少不会他林祈威要的，可以接受的理由。
“我对你没感觉了。”只有这个理由才是正解。
“是没感觉了，你懂吗？你知道，你刚出现时，我真的很惊讶，也很不知所措，但是……我觉得，那只是正常女人都会有的反应吧。呵，毕竟你出现的，非常不按常理出牌。如果让你认为那就是我对你有其他意思的表现，我想是你误会了。”
他眼眸黯下，扣住她办公桌的手指白筋显露。
“我承认，我曾经真的真的很喜欢你。遇见你以后，我会拿所有男人跟你比较，我偶尔也会想，是不是有一天还能再碰到你，可是……你知道吗，幻想这种东西一旦变成现实，还真不怎么的。”
“……我……”
“你听我说完。”他苦笑忍耐，颔首示意她继续。
“我不是赌气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有回家认真想过，真的有想过。你看我的黑眼圈，我昨天晚上一整晚没睡觉，我在想，要不要答应你，试试看也不花钱，也不少肉，而且，你如今有前途，有出息，的确太有资格谈将来，我不好好把握机会，是我自己傻吧？”
“可是……没办法耶。”她苦笑着抬起头来看他。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他站在她面前的距离依旧不远不近，可是，她已经害怕靠近他了。
“说到底，我们只短暂相处过几天，根本不了解对方。应该说，我根本不了解你。我不知道你这三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到底是怎样的人，有怎样的习惯，经历过怎样我连想象也想象不到的事情。你也不知道我已经变成什么样的女人，就因为三年前偶然的小插曲又绑在一起，有意思么？也许根本不合适呢？”
“……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
“我已经过了什么都想试试看的年纪了。我现在想要的是，怎样，最快的，最安全地找到我自己的幸福，谈一段完完整整有始有终不担惊受怕的恋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悬着，猜着，想着，我已经没有三年前的胆子了，对不起。”
他的静默让她安下心，站起身整理好手边的资料，她拿起包准备下班，“我们的关系太尴尬，不适合一起工作，所以我才申请了调整。如果影响到你工作进度什么的，先说声抱歉。”
他依旧站定沉默，长睫垂敛盯着她整理好的办公桌不挪开视线。
“再过些时候，等我找到适合的男朋友了，我们……再当朋友吧。”
绕过他，她视线向前，迈步就要走。
手被人从后拽住。
很用力。
那种力道，让她觉得他有多不甘。
却不知道，他到底在不甘些什么。
被女人拒绝没面子？被她不领情的一面震到？还是……
因为她真的要走，所以有点舍不得。
“我也可以让你好好了解。我这三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是怎样的人，有什么习惯，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我保证。只要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别这样。”
“那要怎样？你说，是要怎样你才肯回到我这里来。”
别用这种声音对她讲话，好像哀求一样，好像她在伤害他一样，好像他有多爱她一样。
“……你听不懂是不是！我说我不要和你再有瓜葛！放手！”她泼辣地回身一推，将他的手从她手心硬生生拉开，他踉跄一下撞上身后的桌子，指骨扯出“咔咔”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痛，她听得汗毛直立，却不敢转身回头，头一缩，硬着头皮就往大门外逃。
要回头去看看么？
不用了吧？这样又没完没了了……
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他一个大男人，不会那么娇弱啦，只是被推撞一下，手指骨节咔咔响，不是经常有的事么，他不会有事的。
嗯……
总之，离他越远越好，不要再有牵扯了，不要再有瓜葛了。
假日，懒懒地宅在家里，不带隐形眼镜，不化妆，不梳头发，打赤脚，穿睡衣，挂着大黑框眼镜盘腿窝在电脑前刷没营养的画面。
王晓琳的样子一点也不想她昨天说的那么霸气，她昨天还真有脸说什么找个男人开始新的恋爱，结果第二天就打回原形。
这副德行，会有什么好男人看上她才怪哩。
QNMD好男人，好男人有本事治愈她现在低靡的情绪么？
所以说，男人有啥用？能最快解决女人低靡情绪的从来不是什么好男人，而是——顶级甜品。
随便收拾了下，王晓琳揣着钱包下了楼。
很幸运，她家楼下隔壁街就有一家顶级甜品店。店长姓罗，很年轻，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生，因为经常光顾，一来二去，和她也会打几声招呼。
不过罗店长做甜品很龟毛，尤其是做她拿手的甜品，不接受预约，经常要客人等个四五十分钟，还非说这是“甜蜜的等待。”
王晓琳虽是食客却不怎么讲究，有的吃就好，所以只是买些速食装袋就走。
其实，大部分食客都像她这样，能快就快，买完就走。能这样耐性等她磨磨蹭蹭做半天的，大概也只有那个男人吧——
穿黑西装，开高级轿车，走到哪里都抱着笔电，经常出现在店里，一坐就是一下午的富二代。不过后来听说，他们也的确在一起了，有点羡慕嫉妒恨，怎么人家的恋爱就谈得这么顺畅。
推开甜品店门，门边的风铃叮叮作响。
一看是熟客进门，店长也没太多客套，挥挥手示意，低头继续烦恼地对着账。
“对账啊？”王晓琳笑着打招呼。
“是哦。”罗西西苦笑，“我啊，做糕点就没问题，一对这种东西一个头两个大。烦躁死了。真想撕光光。”
“噗。叫你男朋友帮忙啊。他不是搞金融的？”她一边弯下身子挑着橱窗里的甜品，一边漫不经心得提议。
“有提了。求人不如求己。跟他说帮忙，他就只会斜眼白我，这么点小数目也好意思找我帮你对账？一边去。”
“这么傲慢？哈哈。”
“是啊，可不咋的。所以说，女人靠什么也不能靠男人。自己会是最好啦。啊，你今天要买点什么？”放下手里的破账本，罗西西笑眯眯地凑过来。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王晓琳点着橱窗，掏出钱包。
罗西西伸手夹起甜品放进纸袋，敲着收银机，“一共是47。8。零头不要了。给个整数就好。”
“谢谢。来。钱给你。”她付完钱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等等。帮我个小忙呗。”罗西西双手合十朝她拜拜。
“嗯？怎么了？”
“是这样的。那边那边……”罗西西指向坐在窗口的位置长发女生，她脸庞看向窗外，小桌前放着一堆堆的甜品，“那个女生……她好像……没有钱。”
“咦？”不会是要让她垫付吧？这有点说不过去。
“不是要你垫付啦。不是不是。”怕她误会，罗西西连忙摆手，“其实……她也算是熟客了。每次都和男朋友来，坐在那个位置，吵着要吃我做的甜品，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是她一个人来的。”
“……所以哩？”
“重点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啊。虽然觉得对人家失礼，但是……她，好像，这里有点问题。”罗西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王晓琳眨眨眼，突然了然于心。
“我已经好几次上去跟她讲话了，可是她总是重复那几句我听不懂的。什么喂，什么林，就算是要送她回家，也应该大概知道个地址什么的吧。所以，拜托拜托。可不可以帮我问问看。如果她也跟你鸡同鸭讲，那我就认了，哈哈，等下只能打电话报告警察叔叔了。”罗西西苦哈哈地耸肩。
王晓琳面有难色，“呃……好吧。那我试试看。我可不保证哦。”
“好啦好啦。快去快去。我继续对账。不能让那个吊眼男看不起。”说罢，她蹦蹦回到柜台后，继续钻心在她的账目里。
这下，轮到王晓琳苦手了。
一般人还好，一旦知道对方的那里……呃，有点问题，反而更加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总之，先靠近再说吧。
“……你，你好。”
干巴巴的问好，惹来女生呆呆地回头。
这一回头才让王晓琳彻底惊住了。
林祈威的……大小姐女朋友。
她怎么会在这里？
等等，罗店长说……她的那里……有问题？
这……怎么回事。
大小姐歪头，陌生地看着冲自己打招呼的女人，半晌嘴唇懦懦地低头委屈道，“……威威。不是威威。”这……让她如何是好。
一旦知道暧昧对象的女朋友是这个设定，让她完全无力招架。是要丢下不管？还是好心地拨打林祈威的电话让他过来接人。
搞什么……偏偏在她下定决心跟他没有任何瓜葛的时候。
还是丢下不管吧。可恶，她这个样子被警察带走太可怜了吧？明明她知道谁可以负责她。不行，这太不人道了。
可是，见到林祈威，她又要抑郁好久了。
谁来救救她！道德心什么的，滚远点不好吗？
“……威威心情不好。威威说要我一个人玩儿，威威说他哪里也不想去，也不要吃甜甜。”
软糯的呀呀细语从面前的女生嘴里飘出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这让王晓琳更加不知所措。
“别哭……你，你别哭啊。我，我帮你打电话叫威威来好不？你别哭。”
大小姐摇摇头，嘴巴使劲抿着，“不要吵威威。威威手手痛，要休息。威威一个人在房间使劲抽烟，我唱歌哄威威，威威也不笑……一直发呆发呆，威威好可怜……”
“……他的手……”果然，那时候被她伤到了吗？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你们每个人都欺负威威，每个人都欺负他。二姐姐欺负他，坏男人欺负他，好多好多人都欺负他，威威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血，威威说，只有小琳琳最好了，小琳琳从来不会欺负他。”拿着调羹使劲戳弄面前的甜品，她带着童音的呀呀声越说越快，“威威说，他好没用，要是他有钱，小琳琳就不会走掉了。小琳琳走的时候，威威回家躲在被子里好久都没有跟别人说话，我觉得威威偷偷在哭，威威偷偷掉眼泪。所以，他要赚好多好多好多钱，然后，就给我买好多甜甜，再抱小琳琳回来当老婆。嘿嘿，当老婆，老婆……老婆……”
“小琳琳是威威的女盆友呀。你不知道吧。嘘，威威说只让我知道，不能让二姐姐和坏男人知道，要不然，他们会连威威的女朋友也欺负哟，会欺负她，她就会哭哒，哭了就不要给威威当老婆了……威威说她好贪吃，哈哈，比我还贪吃。所以，威威要好辛苦赚钱，不然就买不了甜甜跟我和小琳琳吃。”
破碎凌乱的句子听在王晓琳耳里，像拼凑出许多她无法解释的片段，她好似听懂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威威说，小琳琳在这里，威威想来看看她。可是……威威最近都不开心，威威说，小琳琳好像变了。小琳琳他可能娶不回来了。为什么……威威明明有钱了啊。还买了好多甜甜给我吃哟。”
“一定是小琳琳不知道威威可以买甜甜了，所以……我出来帮威威买好多甜甜，可是……人家不知道小琳琳在哪里……呜，呜呜……威威说，不可以在外面哭，人家会觉得好奇怪，呜，我不哭，不哭……呜……”
童言可畏，强忍的哭声似乎在谴责她昨天的语言暴力，她忽然真的觉得自己就跟她话里的女人一样，嫌贫爱富，市侩现实，不停地不停地欺负林祈威。
她没有。
她明明……没有。
转身，她走回罗西西面前，有些抱歉地朝她打招呼，“嘿。不好意思。那个孩子……我认识。”
“咦？”罗西西有点惊讶，看了一眼窗口快要哭出来的长发女人，再看了一眼王晓琳。
“我现在打电话通知我朋友来接她。”
“……哦。好。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没事么？”
“……我？我怎么了？”
“面纸……需要么？”
“啊。不好意思。谢谢。”
“没关系。心情不好的时候，哭出来才好受。”
她尴尬地笑，接过面纸，从公司通讯录翻出林祈威的号码，“能帮我个忙吗？”
“咦？这么快轮到我帮你？说吧，什么事？”
“帮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人。”
“……你自己？”
“我现在这样，不好吧。”她嘲笑自己鼻音甚重的嗓音。
罗西西了然于心，按下了通话键。
不过半刻，一个头发凌乱，穿着家居服，踩着拖鞋的男人气喘吁吁地冲进甜品店的大门。
他一脸焦虑，直愣愣地冲向玻璃窗口的位置，直到看见坐在位置上吃甜点的家伙才彻底安下心来。
“小姐。你差点吓死我啊！”
“威威！威威！吃甜甜！”大小姐毫无所觉，拍着桌子伸手过来拉他坐下，“威威，好吃，甜甜。”
“还吃甜甜。谁让你一个人跑出来的，我会担心知道吗？”
“唔……威威，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可是……人家想帮威威买甜甜给小琳琳嘛。”
“……不用给她买了。以后，威威只给你一个人买就好。”
“为什么不给小琳琳买甜甜了。你不要小琳琳当老婆哦。”
“……我想啊，想得不得了。”他涩涩一笑，转眸看向面前一嘴奶油的家伙，抬袖替她擦去，“可是，没办法。她不想。”
“……为什么小琳琳不想给你当老婆嘛。”
“大概……是我让她等得太久，已经死心了吧。”
“唔，才没有很久，没有很久啊。威威每天都拼命，拼命在赚钱钱呀……”
“傻瓜。有些事情，不是拼命就可以了。”
“唔，听不懂。”
“我也不懂。我也以为三年不算什么，我也以为她会跟我一样，呵，我凭什么这么以为。”
“威威，你不要难过嘛，你不要难过。那你难过，我也会好难过。我，我分你喝甜甜，那个好心姐姐说，给我买甜甜喝，我分你。不，我都让给威威喝，我看看就好，我不喝了。那你就不要难过，好啵？”
“……什么姐姐？”他皱眉，不解地抬头看她。
一大杯布丁奶茶从他背后伸到桌前来。
“我啊。好心姐姐。”
王晓琳手里一边抱着布丁奶茶咬着吸管，一边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大黑框眼镜，“干嘛。带眼镜了不认识啊。”他一瞬间有点僵住，不知道该如何接招。眉头因意识到自己不修边幅的邋遢样不自在地皱皱，可转眸看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反而让他轻笑松口气。
